于是她将那唯一的一点物资带上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彻底被周围的黑暗吞没。在唯有寂静相伴的篝火边,靠着废墟闭目养神的人突兀地喘了口气,仿佛再也无法忍耐体内撕裂般的剧痛,他脸色惨白地微微弯身,巨大的黑翼包裹着自己簌簌颤抖。
那狼狈不堪的姿态,和先前的傲慢专横相去甚远。
剧痛模糊了视野,杰内西斯咬紧牙关,忍了又忍。
视野终于慢慢再次清晰,他重新抬起头时,看见了倒在篝火附近的魔兽的尸体。
……
魔晄开采场附近有荒废的村镇,她打着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的夜色中前行。
冻得硬邦邦的雪块咔嚓作响,惨白的光芒照亮了眼前的道路。飘舞的雪花如同错季的萤火,纷纷扬扬迷人眼目。如果没有漆皮剥落的指示牌,她估计早已迷路。
影影幢幢的建筑物从雪地中隆起,无人居住的木屋看起来落魄而凄凉。她翻进去挨个搜索物资,用短刀凿开冰封的柜门,并且没有放过任何抽屉。
火柴、保温瓶、小刀、麻绳、胶带、篷布、罐头、指南针、燃料罐、急救包……不管是什么,只要能帮助两人熬过漫漫寒夜,她都通通塞到背包里。
她将周围的木屋洗劫一空,走到老旧的储水塔附近时,夜色中蓦地响起一声鸟类般的怪叫。
冰原地区人迹罕至,不止是气候寒冷的原因。就算是神罗派遣勘测人员时,队伍里也得有特种兵才能保证安全。
这片废弃的木屋已经成了魔兽的巢穴,密密麻麻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幽光。一股恶寒窜上背脊,她不由得僵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
她朝着魔晄开采场的方向狂奔。背后地动山摇,那些魔兽倾巢出动,嘶哑凄厉的怪叫愤怒无比。
呼吸卡在喉咙里,一声更比一声急促。白茫茫的雪点不断从夜空飘落,手电筒的光芒晃得人眼花缭乱。
人在雪地里跑不快,她不得不扔了背包,尽管如此,魔兽群的气息还是在飞快迫近。
颈后寒毛直竖,被狩猎者盯上的感觉过于明显。她马上就要被追上了,而她甚至还没跑到通往魔晄开采场的隧道。
她突然转身开枪,有什么东西随着闷哼栽进雪地里,但很快就被蜂拥而至的同伴踩着尸体跃了过去。她又连开几枪,这次那些魔兽变聪明了,瞬间四散开来。
死亡的预感让她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僵硬了一下,她似乎已经看见了自己被撕碎的未来,感受到了那些魔兽的尖牙和利爪嵌入她血肉的瞬间。
耀眼的火光毫无预兆地爆炸开来,如同旋身腾飞的火鸟,熊熊燃烧的烈焰照亮了黑夜,携着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空气被高温扭曲,被正面击中的魔兽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瞬间就化成了焦黑的余烬。附近的木屋燃烧起来,火光映红了夜空,剩下的魔兽仓皇逃窜,很快就消失在了火光照耀不到的黑暗里。
一切发生得太快,形势瞬间扭转。
她举着枪,还愣愣地站在原地。危机突然解除,身体一下被抽去所有力气,她本来就已经濒临极限,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膝盖一软,直接跌坐到了雪地里。
她好像看见了杰内西斯的身影。他拖着半残的身躯,不知道怎么回事跑了出来。
就算已经半残,他依然能不费吹灰之力地烧死成群的魔兽。
胸膛剧烈起伏,杰内西斯的表情十分可怕,仿佛将刚才那些魔兽烧成灰了还不够,他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反反复复将其挫骨扬灰。
他快步朝她走来时,她差点以为他也是来杀她的。他突然紧紧抱住她,将她整个人搂到怀里,手臂用力到微微发抖,紧得她好难受,哪怕是冻僵的身躯都能感受到那力道的压迫,甚至让她产生了一种杰内西斯拿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矛盾得恨不能杀死她的错觉。
她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背景里,木屋仍在燃烧,火星的碎屑在风中飞舞,看起来美丽又虚幻,就像风雪中冻死者临终前会看见的幻觉。
真漂亮。
她愣愣地盯着那火光,无法移开视线。
滚烫的、明亮的,伸手去触碰时,能让人感受到活着的痛感的火焰。
她张开口时,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安吉尔不在了。
她对杰内西斯说,安吉尔不在了。
得知自己诞生的真相后,他据说无法忍受自身的存在,借扎克斯的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紧得让她无法呼吸的力道忽然微微一松,她低下头,抵着杰内西斯僵硬的胸膛,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一开始只是无声的啜泣,但最后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小孩子般的嚎啕大哭。
那么嘶哑难听、悲痛欲绝的声音,简直就和野兽的嚎泣没有分别。
她抓着杰内西斯的衣服,在他怀里哭了好久。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她,直到她终于哭累了,啜泣声低微下去,最后靠着他的胸口沉沉睡去。
……
梦里不痛也不冷。
黑色的大翅膀好暖和,像被子一样将她裹着。
她靠在某人怀里,那个人一直反复摩挲她的手指,那里被她咬出了一个缺口,血迹斑斑的模样一点也不好看。但对方将她的手拢在掌心里,如同托着什么珍贵的易碎品一样小心翼翼。
就好像,她是他仅有的宝物一般。
23
她已经很久没有睡个好觉了。
从温暖的黑暗中醒来时,周围光线尚暗。她花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份昏暗来自光源被遮挡,而非光源本身的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