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让他看着自己被生生分解。
他也将他们自诩正义的嘴脸看了个遍。
一个灵修,得了乾曜师兄这么多年照顾,都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
能为乾曜宫的人死,不感激涕零,还心有不甘?真是不知好歹的畜生。
沈怅雪拼了命地捂着脑袋,不断地、用力地,将自己缩得越来越小,恨不能立即消失在这天地间。
“我走……我这就走,我不会……”
“你别说,我求你了,别说……别说……”
玉鸾长老是按着他的那个人。
他按着他,笑意吟吟地说着顺承耿明机的话。
那是钟隐月的脸。沈怅雪其实早就知道待他厌弃自己是个畜生时,会是什么样的嘲讽表情。
师兄养出来的兔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他笑着说,眼睛都笑弯了。
“……你别说……”
别说和他们一样的话。
沈怅雪心中恐惧滔天——他知道,钟隐月也会那样。
没有人不一样,所有人都是那样,所有人都厌恶灵修……就算钟隐月不是这里的人,可他也是人。
他也会说出“一介畜生”这类的话。
没有人不一样。
他都知道。可即使如此……他仍想骗骗自己。只要钟隐月不说,他便能继续骗自己,钟隐月不会说。
一只手突然按上沈怅雪捂着脑袋的手臂。
沈怅雪浑身剧烈一抖。如同被押上断头台的死刑犯听到了行刑的下令,他猛地闭上眼。
“别害怕。”
沈怅雪一怔。
他微微抬起头,一双通红的眼睛怔怔地从下往上飘去,小心翼翼地望向他:“……?”
他看到一张和记忆里完全不相符的笑脸。
钟隐月还
是把眼睛笑得弯弯,手上摸着他手臂的力度极轻。
可那不是他记忆里玉鸾长老那张幸灾乐祸不怀好意的笑脸,那张脸上是对他的无可奈何与怜爱。
沈怅雪从未见过有人对他露出如此神色。
“你害怕吗?”钟隐月继续说着,“别害怕呀,这兔子耳朵不就是你的一部分吗。”
“多漂亮啊,你跑什么?”
“怎么还害怕自己呀。你天不怕地不怕的,秘境都敢一个人往里闯,却害怕自己的两个耳朵?”钟隐月摸着他捂着耳朵的手臂,“别怕,我不嫌这个的。我都说了,我是外面穿过来的,我最喜欢这个了。别因为这个生心魔啊,你别怕这个。”
沈怅雪怔怔的。
心魔的笑声突然在耳边烟消云散。他看到身上的黑气向上飘去,消散于空。
直到那些黑气消解成尘,沈怅雪才慢吞吞地明白。
方才,他身上的心魔已经化为真实。钟隐月是看见了他的心魔,也看见了他的兔耳,却仍然朝他走了过来。
心魔化真,其主极易堕魔,随时都会癫狂,六亲不认地大开杀戒。
钟隐月却连这个都不怕。
他看到了他的心魔,他看到了他的兔耳。
他知道他并不是个干干净净不染尘埃的人了,但他还是走了过来。
沈怅雪慢慢松开手,两只长长的耳朵垂在脑袋边上,不停打抖,好似难以置信。
钟隐月望着他的耳朵,眼睛里闪着渴求的光:“我能摸摸吗?”
从没人提过这种请求,沈怅雪呆了半晌,才点点头。
钟隐月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着他的耳朵。
他生怕沈怅雪不舒服,都没敢用多少力气。
不疼,可沈怅雪却突然鼻子发酸,视线里染上了一片雾气。
隔着雾气,他渐渐望不清晰钟隐月的面容了。
四面吹来寒风,空气里还残留着血味。这一切忽然渐渐变得如梦似幻,沈怅雪感到了万分的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