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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第2页)

大家再听,有?人震恐不已,“像是三爷要?讨玉漏做咱们家三奶奶。”

众人一听这话都围拢过来,“你别是听错了?”

蓦地“砰”一响,里头又砸了个杯碟,老?太太中气十足地吼出来,“她?不过是个丫头!还是个不清不白的女人,先后跟了几家人家,见?我待她?好了,竟敢生出这份痴心!”

众人听见?,倒像是真的,一时间惊得鸦雀无闻,个个满脑门的疑惑,许多问题堆积起来,倒化?成一句奇叹——真看不出,这玉漏姑娘不声?不响的,却是个这样厉害的人物。

屋里说了半晌,后见?二?老?爷和三爷出来,丫头们一时都没敢进去,唯恐给玉漏带累着?也骂她?们几句。大家你推我我推你的,到底还是推了毓秀和丁柔进屋。

丁柔忙着?拾掇地上蹦得到处都是的碎瓷片,毓秀则忙着?端茶去劝,比素日加倍陪着?小心,“老?太太,老?太太先吃杯热茶败败火,纵有?天大的气,也要?保重您自己?的身子骨才是正经。”

老?太太胸口还怄得个起伏不定,板着?脸,脸上的皱纹都往下坠着?,“真是反了,竟想娶个丫头做奶奶,还是个身子不清不白的丫头!”说着?斜上眼睇毓秀,“你说说,那丫头在我跟前服侍这样久,竟没瞧出她?有?如?此狼子野心!也不知是几时背着?我勾引的少爷,迷得他五迷三道的,要?讨她?去姨奶奶也就罢了,我也不和他们理论,做正头夫妻?想都不要?想!”

她?细思细想去,竟追溯不到根源,疑心玉漏到她?跟前来,根本就是他们二?房早就设下的埋伏。这下倒好,跟前两个信得过的丫头,一个是与大房里暗中勾结着?,一个干脆不避忌了,居然妄想

做二?房里的奶奶!

毓秀道:“老?太太不依就罢了,何?必生这样大的气?当心气坏了身子。您不依,难道二?老?爷和镜三爷还敢和您争不成?”

“可不是要?和我争嚜!”老?太太想着?方才的情形道:“爷俩跪在这里,反拿了许多话劝我,什么咱们这样的人家过分重门第?未免引人说咱们势力,又说什么古人娶寡的也多。什么古人?!难道他也作古了?古人是古人,他是他!”

毓秀没敢再劝,老?太太撒完气,茶吃了半碗,吩咐道:“去把大老?爷请来,镜儿到底是他亲生的,那个当爹的由着?胡闹,我看他这个亲爹管是不管。”

顺带着?将桂太太也叫了来,桂太太既不是池镜名目上的母亲,也不是他亲娘,不好置喙什么,只陪坐在底下椅上听他们母子议论,时不时由指缝间迸出一两声?咳嗽。

大老?爷向榻上侧身坐着?,一手扶在椅上,陪着?笑脸道:“儿孙的事?情,自是听母亲做主。”

老?太太冷眼乜他,“就是眼下我做不了他的主了才请你这个亲爹来问问,你是什么意思,难道就放任镜儿胡来?”

自从将池镜过继出去,大老?爷心内早权当没了这个儿子,这些年?也从不问池镜的事?,谁知眼下又问到他头上来。他自是两头为难,想着?老?太太既要?他帮腔,想必是池邑那头业已定了主意,否则也不犯着?要?他来说话。若向着?老?太太,岂不是得罪兄弟?他那兄弟如?今在朝中如?此了得,哪里得罪得起?

便把扶头上的手蜷了又松,松了又蜷,犹犹豫豫笑道:“这孩子既早已给了二?弟,我不过是他的大伯,婚姻大事?,父母健在,哪里轮得到大伯大伯母说话呢?我还真是不好说什么,还是老?太太和二?弟商量着?办吧。”

老?太太一口气怄在喉间,没好说什么,当年?将池镜过继给二?房时,还是她?亲自说下的话,往后要?大房少理池镜的事?,怕他和二?房不亲。

她?只得将眼移到桂太太身上去,那更是个事?不关己?的,只顾低着?嗓子咳嗽。老?太太听得烦嫌,心道:“咳咳咳,咳了这些年?,怎的早不咳死?!”

而后几番咽气,干脆挥袖赶他们出去,“问你们也没意思,你们心里何?尝记挂着?别人?走走走,省得我瞧着?心烦!”

怄到下晌,这时节天黑得早了,刚摆上晚饭来屋里就有?些黑惘惘的,桌上点上灯,照着?那六盘八簋的精致饭菜,有?两样是池邑吩咐送来的,小丫头啻啻磕磕的不知该说不该说的样子,“二?老?爷给户部的大人请家去吃晚饭去了,这是他们府上做的,二?老?爷叫送回来给老?太太尝尝。”

先怄她?一回,又想起来孝敬了?老?太太只在屏门外瞅了一眼,就说:“谁还吃得下?你们去吃了吧。”

旋即转背又回那边暖阁坐着?,才坐定不久,就听见?说姑太太来请安来了。老?太太狐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忽然走来,估摸也是为这事?来说和,看来池镜是铁了心了,连他姑妈也拉拢了去。

她?铁青着?脸坐在榻上,直望着?碧鸳走进来,把丫头们都驱散下去,款款近前来福身,面上淡淡笑着?,“听说老?太太今日为镜儿的婚事?生了气?到底有?什么气好生,老?太太说给我听听。”

老?太太听见?她?哄孩子似的口气,一颗心不由自主地软了软,倒像是从前她?哄她?的样子。

“你既都听说了,还能不知道我是为什么气?你看看可像个样子,要?讨个丫头做媳妇!”

“母亲又动起火来了。”碧鸳轻笑一声?,挨在榻那端坐下,忽然一声?“母亲”,使半黑中生出一股祥宁亲昵的气息,“那丫头也不算是奴才,是因为母亲喜欢她?才留她?在跟前,虽领着?一份钱当着?一份差,可又没有?签契。人家人还是连家的小姐,听说她?父亲眼下就要?升做县丞了,从此人家也是正经的千金小姐了。一位能读书会写知书明理的千金小姐,甘愿在母亲跟前丫头似的服侍这些时日,可见?她?是真心敬重母亲。难道人家连家养活不起她??就是不做县丞,人家家里也不缺她?一碗饭吃。”

老?太太和她?说起来倒心平气和了些,“她?到咱们家来的时候是什么光景你不知道?原是凤家大爷的小妾,怕给正房奶奶欺负死?了才跟着?二?奶奶躲到咱们这里来的。凤家家孝不要?她?,她?情愿留下来服侍,我原当她?是心高气盛,想留在咱们家做个管事?的人,没承想她?心高得如?此,我现?今才晓得她?打着?什么主意。”

“甭管她?心里打什么主意,到底是入了您的眼。何?况那没主意的姑娘您也未见?得喜欢。母亲为镜儿想想看,他将来是要?一心扑到仕途上去的,就跟二?哥哥一样,家里自然要?有?一位能干的奶奶。二?哥哥吃亏就吃亏在没讨到一个能干有?主意的太太。”

碧鸳说着?,眼睛里放出一丝轻蔑。

老?太太横过眼,吭地咳嗽了一声?,“说镜儿的事?,又扯上你二?哥做什么?你二?哥的事?你少管。”

碧鸳旋即乜来一眼,嘴皮子蠕动两下,没出声?。而后慢慢重新笑起来,“母亲就当是看我的面子,就应了他们。我这辈子就那回求过母亲一次,您也没应,如?今权当是应的我。”

等了等,不见?老?太太应声?,她?便起来走到她?跟前,待要?捉裙跪下。老?太太一看这态势,忙挽住她?的胳膊,“你这是做什么?”

碧鸳冷清清笑道:“母亲这一辈子没真心疼过谁,爱过谁,连我也没敢指望得到您老?人家什么疼惜,大家这些年?都是敷衍着?就过下来了。这事?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大事?,镜儿的婚事?您也未必是真心替他操心,什么丫头不丫头,清白不清白的,您是真在乎这些?您不过是跟他们赌气,一定要?人事?事?听您的话称您的心。可俗话说,不如?意事?常有?□□,不如?卖他们个人情,也卖我这个做女儿的一个情面。”

一席话说得老?太太脸上痛心起来,只觉满腹冤屈说不出,化?为低低喃喃的一句,“你真是个没良心。”便沉默下去,想着?许多事?,几乎要?哽咽,“竟说我不疼你?我还要?怎样疼你才算?”

碧鸳拨转着?多宝串,眼皮冷翻到一旁,少不得把往事?翻腾出来,“既说疼我,做什么一定要?把我嫁到那郑家去?我当初求了您多少话?跪了您多少回?您一点也没见?心软,亲生的也好,不是亲生的也罢,您待我们这些做儿女的都是一样的心肠硬。”

屋里愈发黯黯阴阴的,老?太太可以放心地把脚轻轻跺一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哪里办错了?就是错了,也就是看走了眼。就是不嫁郑家,也有?张家王家李家要?嫁,横竖没有?姑娘大了不出阁的!再说听见?你在郑家不好了,我拼着?这张脸不要?,不也把你接回家来了?长?留个出了阁的姑娘在家,你出去问问,谁家有?这样的事??还说我不疼你!”

还记得那时她?气势汹汹赶到郑家和人说:“我女儿不能给你们家生养子嗣,是她?无能,你家要?休她?,我做娘的也没道理替她?说话。不过我把话撂在这里,我们池家不是养不起姑娘,一辈子养她?在家我认。你们要?写休书只管写,谁怕?”

那还是她?一生中作为女人作为母亲最光辉的时刻,现?在想起来也还是怀念。

碧鸳想来也无可挑剔,只得咽下气道:“镜儿这事?,母亲就依了吧。”

老?太太向上翻她?两眼,仍咕哝,“你二?哥家的事?你少管。”继而又歪下脑袋,气道:“

是镜儿请你来劝的还是你二?哥请你来劝的?”

碧鸳陡地把胸口喘两下,冷笑一声?,“我见?得着?二?哥哥么?他回来这几日,家里的人相干的不相干的都见?过了,就只没去瞧我。”

“那才好!”老?太太嘟囔着?嘴,又像怕惹她?生气,声?音始终放得低,“一辈子不见?面才好。”

碧鸳想吼不能吼,脸上渐渐褪了血色,怀着?股气掉身走了。

老?太太一直盯着?她?那瘦条条的背影出去,唯恐她?生了气闹。她?这女儿是自小给她?宠坏了,面上看着?温柔听话,可一旦拗起性子来便是要?死?要?活地闹。年?轻的时候就常闹得她?这为娘的不得安生,成日悬着?一颗心,倒是这几年?她?吃斋念佛,岁数也大了,才见?好许多。

却也不敢过分掉以轻心,到底二?老?爷回家来了,兄妹俩近近地在一处,谁知哪日又挑动起她?哪根筋,少不得又要?生要?死?地折腾起来。因而老?太太左思右想,旁人的事?和自己?生的女儿比起来,都不算顶要?紧的大事?,便将池镜的婚事?应下来,也算称一回碧鸳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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