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他娘的,比狐狸精招人。
那目光不輕不重地落在索檀身上,他打了個哆嗦:「您,您看中哪位倒霉……」慌不迭地把舌頭一咬,他笑著打哈哈,「您看中哪位貴客了?」
阿勒抬手把頭髮往腦後一捆,往後陷進了竹椅,雙腿疊著架在隔板上,把眼一眯,沒話了。
沒勁。索檀比個口型,麻袋中的物件兒掏得差不多,他伸手往裡摸摸,摸到了一隻光滑的小瓷瓶,天青色勾畫昆圖葉的紋路,撥了瓶口嗅嗅,是傷藥,他可憐巴巴地開口,「這藥,能勻我些嗎?」
講道理,身家性命都教人捏在手心,先前還意圖竊人財物,腦袋沒被當場擰下來都是撞大運,索檀未抱希望,但阿勒點了頭:「你自便。」
索檀把藥粉往肩頭猛灑,「呀」一聲,裝模作樣地撣撣肩頭,撣下來的藥粉在腳底攏成堆,全壓進了他鞋裡,用腳踩實了,只給瓷瓶留了個底,再扭頭一看,趁阿勒未睜眼,手一翻,又把一柄嵌著貓眼石的短匕也藏進了袖袋。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索檀打小沒爹娘,貪嗔痴佛家三毒沾了個遍,純良的樣貌便是在亂世里用來渾水摸魚的利器,信就是傻帽兒。
占了便宜,讓索檀這純正的小毛賊渾身舒坦,話匣子也開了:「公子怎麼稱呼啊?公子家住哪裡?哈!餅大娘開攤了,公子來塊貼餅子嗎?」
一連三問,身後安安靜靜,只有夜潮翻騰在擁擠的小船間,撲簌簌地吐著白沫兒。
索檀別別嘴,用撐篙將小船往邊上靠靠,朝隔壁漁船賣熏魚貼餅子的大娘喊:「兩塊貼餅子,兩碗擂茶!」
大娘應聲,身後探出來一顆小腦袋,一個小孩兒用竹竿挑著籃子往這抻,索檀數過十七枚銅板擱進去,小孩兒便慢慢將竹竿往回收。
等餅子的空檔,索檀嘆天望地,尋摸著逃跑的路徑。
他當然試圖跑過。
第一次逃跑,在樓船上,剛拔腿,便被阿勒反手一鞭子抽下了木梯,尾椎骨都要裂了,躺地上裝死,阿勒就在邊上擺弄著茶碗,堪稱善意地提醒他,「翻窗豈不更快」;
第二次逃跑,在泱泱人群里,剛跑出兩步,耳後勁風掠來,慢一息,他的耳朵就要被阿勒削下來。索檀趴在地上大喘氣,阿勒就蹲他邊上自言自語,「生疏了」。
第三次逃跑,是途徑棧橋,他手剛搭上木欄,「咔」的一聲,電光火石那麼快,失了支撐的左臂在袖裡晃蕩,脫臼了,阿勒勾著笑,饒有興味地幫他接上,殷切地建議他,「快,再跑一次,我想打斷你的腿,看看你用膝行是什麼樣兒」。
自此之後,索檀拖著傷痕累累的身子,偃旗息鼓,隱忍蟄伏,來日伺機再逃。
他哪知道,三逃三敗還能喘氣兒的,在這混世魔王手裡已經是開天闢地頭一遭,若不是阿勒記著要積德積福報,索檀的腦袋已經懸在樓船頂上風乾積滿鹽霜了。
貼餅子的香氣徐徐傳來,這世道只有食物最是熨帖人心,索檀冥思苦想阿勒先頭說的那句「將我賣個好價錢」。
什麼叫賣個好價錢?不就是打著賣身的旗號,蓄意接近,再行歹事。
按這男人的瘋勁兒,不曉得他要接近的是個什麼人物,說不準就捅下個大簍子,索檀絞盡腦汁想把自個兒摘出去。
***
銅板「叮噹」落進錢罐中。
龍可羨遲疑地捧著陶碗,久久不能入口。
「怎又是一股子酒味兒,」余蔚湊上前來,審視帆幌上的「茶鋪」二字,皺眉一看,「摻兩片碎葉子就算茶了?」
掌柜掂著壺,可不樂意地說:「在這坎西港,水比酒貴,能有碗甜酒茶吃就不錯啦,茶更是風雅物,比金子稀罕!除開咱們啊,就東市貼餅子家擂茶沾點邊兒了。」
***
隔壁漁船晃了晃,又上來兩個人。
打頭的是個女人,三十上下,胸前雪色綿綿,英氣的眉,飽滿的唇,美艷里還帶著颯爽,身後小尾巴似的跟著個身量稍小的人,正搖搖晃晃地往餅大娘船篷里落座。
索檀急於擺脫困境,剛想試探試探阿勒,一扭頭,霎時嚇了一跳!
阿勒無聲無息地坐到了他身側。
剛捆起來的發又散了,手腕並在一起,凌亂地用髮帶繞了幾圈,不知怎的臉色發白,氣息趨弱,身上甚至飄出了若有似無的血腥味。
剎那間就變了個人似的!
說他恣肆吧,多三分病弱,說他溫馴吧,眉眼實在厲害,即便微微闔著眼,也有股子邪性。
這他娘的,事出有異必是詐,索檀心思電轉,壓聲問:「這便是你瞧中的貴客?你要將自己賣給她?」
隔壁船客很快落座,索檀定睛一看,那爽利女子嘴皮子何其厲害,噼里啪啦地和餅大娘拉家常,左手邊坐著的姑娘倒是安靜,看不見臉,只能瞧見玉白色腰封束著的一截細腰,還有背後垂下來的髮絲,那蓬鬆柔亮的色澤讓索檀很是嫉妒。
「可……」索檀猶疑著,不著痕跡地指指兩人腰上的船牌。
「這是程家葫蘆船的貴客,程家樹大根深,祁國一半的船都刻著程記的徽銘。那船牌看見了嗎?一張船牌值千金呢,買了船牌登船,便受程記庇護,這可不興招惹啊。」
「出息。」阿勒垂著眼皮,又輕又嘲地吐出兩字。
索檀羞惱,說得飛快:「開海令後,各家各族都想去南域,哪裡有那麼簡單,大部分船連赤海都渡不過去,只有程家……程家的葫蘆船才能扛住風浪,前兒聽聞,連北境王也想購置兩條葫蘆船,但程家遠居外海,連封帖子都沒給回,這是真正靠祖傳手藝吃飯的大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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