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府二小姐和表少爷刘方那档子事虽不至于传进千家万户,可终究还是成了京师贵人圈中近日来津津乐道的笑料。
聂莹自是闭门不出,说是动了气性,又着了风寒,得好好将养些时日。就连聂钦在朝堂上都被同僚看了笑话,臊得他干脆告假几日,躲在府中不见客。
不过刘方就轻松多了,他本就花名在外,死了脸皮,如今恶名再添一,对他来说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仍是眠花宿柳,一副花花公子的荒唐样。
至于霍祈,宁国公府嫡出的大小姐,平白无故在聂府被冤,大家还是怜惜多些。不过霍祈却是事后大大方方受了聂府的赔礼,只道是场小误会,外人见状,只道她胸襟宽广,名声又增色不少。
这日,祈居内燃着暖暖的鹅梨木香,霍祈正和霍羡临窗对弈。
霍羡虽是告假回京,可如今封了平北将军,也得每日应卯似的去兵部一趟,处理军务,鲜少在府里蹉跎时光,今日倒是难得来陪霍祈下几局棋。
霍羡的手指摩擦着一枚黑色玉棋,清隽的脸上显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妹妹聪慧,可这下棋的思路却过于温和,你这白子可是马上就要被我的黑子吞吃了。”
棋盘上的黑白两子正处于胶着状态,打得难舍难分,只是若再细细探究,黑子已隐隐约约快要吞掉白子。
霍祈眉眼纹丝不动,面上没有任何快要输棋的焦躁,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反而让志在必得的霍羡起了心虚之意。倏然间,少女碧色洋缎的袖子一抹翻飞,棋盘一个易被忽略的角落多了一颗白色玉棋。
“枷吃。”霎那间,棋盘上的黑子已经被白子团团围困,原本的局势倏然逆转,胜负已分。
霍羡一愣,扫了眼棋盘,心服口服似的将手中剩下的棋子扔进棋奁,哈哈一笑:“好棋!这招看似徐徐图之,使对方放松警惕,实则一击毙命,吞吃对手。三年未和妹妹对弈,妹妹的棋术精进不少。”
可不知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随即敛了几分笑意,若有所思地望向霍祈,“也……更懂得揣摩人心了。”
与人对弈,初逢知其棋艺,再见明其战术,久视观其心境。他和霍祈的棋术都是霍如海亲手所授,走的是坦坦荡荡的路子。霍祈从前也是如此做的,可如今却剑走偏锋,招数阴险得让人防不胜防。这让他不由思虑,霍祈变的,到底是战术,还是心境?
“承大哥相让。”霍祈脸上浮起笑意,可那笑意并不达眼底,只如一层雾气般晕在那双凤眼的瞳孔上。
她幽幽想着,先让敌人放松警惕,随即在不经意的地方击杀对手,这一招,她已经能轻车熟路地运用在棋局中,可若是用在聂家身上,又会是何结局呢?
话音刚落,聆风掀帘而入,她先是朝着棋盘左侧之人福了一礼:“大少爷万安。”随即又朝霍祈使了个眼色:“姑娘,门房已备好马车。”
霍羡一听,思绪被拉了回来,一向铁血稳重的少年将军难得露出几分争意气的模样:“哪有赢了棋就走的道理?妹妹棋艺精进便也罢了,怎还学了那些泼皮手段!”
霍祈脸上浮起一抹温软的笑容,一副有商有量的样子:“自是我的不是,不过今日小妹约了几位小姐要去清音听戏,倒是不好失约。不如明儿个咱们再来几局?到时我定是舍命陪君子,拿出幼时温书的那股劲儿来。”
京师中的贵女约着去听戏,是再寻常不过的消遣,霍祈又和人早就有约,霍羡知情达理,自然没有再留人的道理。
他起身爽朗一笑:“那明日大哥再来,到时候定杀你个片甲不留。”说罢便大步流星出了屋子。……
他起身爽朗一笑:“那明日大哥再来,到时候定杀你个片甲不留。”说罢便大步流星出了屋子。
待听不到脚步声,霍祈才沉声问道:“百潇班那边已经打点好了?
聆风点了点头,脸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都打点好了,一切都是按姑娘的吩咐来的。雀离和听雨也候在府门口了,只等姑娘过去。”
聆风嘴上有条不紊地回着话,脑海中却不禁回忆了三日前的事情。
那天,霍祈派她前去清音给百潇班的老班主白烛声呈递密信。饶是聆风一向了解霍祈,也忍不住疑惑,霍祈从来不爱听戏,平日又深居简出,什么时候又和戏班子有了联系?
百潇班是如今京师中最负盛名的戏班子,老班主白烛声虽是穷苦戏子出身,可奈何一出《孝义节》唱得声名大噪,甚至传进了宫中。
当今天子重孝众所周知,三年前,宫中一位女官投其所好,引荐百潇班进宫献艺,一举得了孝文帝青眼,后来每年年关的宫中夜宴都能见到百潇班的身影。
自宫中献艺后,百潇班一票难求。白烛声身价也水涨船高,成了京师中家喻户晓的人物,就连好些达官贵人慕名前来拜见,也难以见一面。
这位班主脾性古怪,轻易不见生客,这些年更是鲜少露面,外人只道他功成身退。
可她那日未曾带任何身份符信,穿着也是普通丫鬟的模样,只是将密信呈递,竟得了白烛声的亲自接待。
她本就跟随霍祈多年,这半年来又历经了不少奇事,能感觉到白烛声对她表面虽客气,实则暗里忌惮。
那夜,白烛声将那封密信摆在她眼前问她:“姑娘的主子是谁?写下这封密信又意欲何为?”
她按照霍祈的吩咐,从袖中掏出第二封密信笑道:“我家主子四日后会亲临清音听戏,届时您自然知晓其身份。至于目的,白班主看了这第二封密信便知。我家主子说了,只要您按照这封密信里的内容去做,她绝不会为难您。”
其实,她强撑着说完这席话,后背早已冷汗涔涔,毕竟这威胁人的事情可不好做。可谁料白烛声看完第二封密信后竟行了个大礼:“鄙人一切都会依贵人之言部署,届时请贵人于清音三楼最好的雅间风倾居听戏,白某人恭候大驾。”
聆风不知那两封密信中到底写了什么,竟能让白烛声这样的人物点头哈腰,谦卑恭顺。惊诧莫名之时,只觉得如今霍祈愈神秘,所做之事也是让人看不清楚。
霍祈闻言,眼角笑意加深,打断了聆风的出神:“做得不错。张姨娘那边如何了?”
聆风晃了晃神:“早已秘密差人回了信,张姨娘说这几日聂夫人一直派人盯着她,不过却并未有什么动作。她今日定会按照姑娘的吩咐办事,只作平时出门的模样。”
霍祈点了点头,莞尔一笑,兀自捞起软榻上的披风系上:“走吧。百潇班的戏唱得虽好,可却也不会比今日这出戏更好了。”一个起身,原本的棋盘被披风打乱,竟是一点也看不到刚刚的棋势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