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寂大师便是镜音大师的师伯,听闻在求子一事上极为灵验,姨娘一会儿可要心诚些才好。”金玉特地扬高了语调,将这番冠冕堂皇的话语说给几个脸生的婆子听。
那几个婆子皆是齐老太太尽早“特地挑拣”着来陪婉竹去安国寺上香,名义上说的是要保护婉竹的安全,实则是要监管着婉竹,不让她做出有损齐国公府颜面的事来。
婉竹与金玉前脚刚离开厢房,那两个婆子便跃跃欲试地要跟上去,却被眼疾手快地碧白拦住:“那位空寂大师为人请子时可不许闲杂人等陪在身侧,嬷嬷们若执意要跟上去,扰了空寂大师清净事小,可若是阻了姨娘子嗣一事,你们有几条命可以抵的?”
子嗣一事乃是李氏与齐老太太的心病,闻言那两个婆子便干脆坐在了厢房的炕上,再不提要跟上去一事。
佛香袅袅的斋房内。
才送走婉竹主仆的空寂大师正盯着手里的信笺出神,身前的金身佛香正一脸慈祥地望着他,让他在一瞬之间烦忧不已。
“师伯。”镜音大师从插屏后绕了出来,视线望向婉竹离去的方向,疑惑的话已说了出口:“您与那位施主嘴里的月施主有过什么瓜葛?”
空寂大师一脸的难色。
他并非自小便在安国寺内修行的僧侣,在成为和尚前,他也曾是俗世凡尘中的一员,有几桩剪也剪不断的尘缘。
如今他已六根皆空,可这些尘缘却依旧不肯放过他,总是要在穷途末路时写信让他相帮。
镜音大师仿佛从空寂大师的脸上读出了所有的答案,他念了声佛,声音低冽地劝道:“师伯既已斩断前缘,何必再自堪其扰?”
正如他,既是知晓自己错了缘,便要回头是岸,不再沉溺其中。
“镜音。”空寂大师的嗓音里仿佛掺杂了几十年的沧桑,“师伯这一世不负众生、不负佛祖、只独独负了她一个人。”
说罢。
他也不管镜音大师听得此话后的脸色有多么的讳莫如深,便立时打开了那信笺,将上头娟秀的字迹揽进了眼底。
作者有话说:
好像有可能可以恢复评论区,我已经给编辑留言了,等待周一的回复中。
二合一婉竹受罚。
金澄澄的晚霞笼在翠帷马车的帘帐上,婉竹坐于软垫之上,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从空寂大师那儿求来的福包,满心满眼地企盼着能早日怀上子嗣。
回齐国公府的路上,金玉与容碧也极罕见地温声相谈了一番,说的则是齐国公府的旧事,隐隐约约间提到了月姨娘的来历。
原来月姨娘曾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可因江南贪墨案的牵连,举家抄家下狱不说,连她也沦为了人人可欺的官奴。
昔日的旧友姻亲们都撇清了与月家的关系,月姨娘的未婚夫婿也不见了踪影,在教坊司充为官奴的这两年里,她尝遍了人情冷暖。
后来,齐国公在一次酒宴上对能歌善舞的月姨娘一见倾心,不过几日功夫便销了月姨娘的奴籍,将她带回齐国公府妥善安置。
“老太太不让月姨娘有孕,约莫也有她在教坊司做过两年官奴的原因。”金玉叹息着说道。
婉竹却不接这话茬,神色间虽有片刻怔愣,可直到马车停在了齐国公府门前的石狮子旁,她都没有对月姨娘的经历点评过半个字。
她从二门进府,一路畅通无阻地绕到了碧桐院,甫一进门便听到了碧珠与芦秀喜意洋洋的欢笑声。
撩开珠帘一瞧,便见大大小小几个丫鬟都搬个小杌子坐在明堂中央,笑盈盈地瞧着软袄上的毛茸茸的小白兔,芦秀正拿着一捆切碎了的菜根子喂给它吃。
碧珠则在一旁龇牙咧嘴地说:“它不吃菜叶子,吃那地里刚挖出来的红萝卜。”
婉竹进屋时撞见的便是这样热闹非凡的画面,丫鬟们听到她的脚步声后立时收起了笑意,碧珠去抱地上的小兔子,芦秀则着急忙慌地收拾起了散了一地的菜叶菜根。
“别怕,你们继续说笑就是了。”婉竹赶在日落西沉时回了齐国公府,丫鬟们也是难得松散了一日,她倒也不会为了这等小事动气。
倒是金玉瞪了好几眼碧珠与芦秀,瞧着乱糟糟的正屋,便多嘴说了一句:“张嬷嬷告假回家,可关嬷嬷还在,你们就敢这样吵闹,若是让别的院里的人听见了,还以为姨娘不会约束下人呢。”
两个大丫鬟中,就数金玉性子最严苛,容碧则是个圆滑的老好人,待小丫鬟们和声和气,再没有横眉竖目的时候。
碧珠与芦秀暗自撇了撇嘴,尤其是性子如暴碳般的碧珠,在路过金玉身旁时已微不可闻的声响说了一句:“姨娘都没发话,要你在这儿插着鸡毛当令箭。”
声音虽小,可金玉却把她的话听了个清清纯纯。
她脸色陡然一变,霎时便要与碧珠争辩,却被碧白抱住了胳膊,笑着劝道:“姨娘也累了一日,正是疲累的时候,咱们也安生些吧。”
谁知素来与她有说有笑的金玉却啐了她一口,只道:“要你在这拉偏架。”说罢便往耳房的方向走了出去。
婉竹并不把丫鬟们的这点小口角放在心上,她在乎的只是空寂大师对她求子之心的那句点评——“过犹不及。”
她想,是否是她日日夜夜把子嗣一事挂在心头,为了此事摧心挠肝,才会这么久了都没有半分消息?
思及此,婉竹便让容碧给她泡了一杯能静心凝神的六安茶,喝下大半后才用了晚膳,在碧桐院附近的竹林里散步消食后便让碧白摆好笔墨纸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