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自然不肯受,采月却板了脸道:“你我姐妹不知何时还能再见上一面,你还与我客气什么?你若不拿着……”
采月本是想说些赌咒发誓的话语来逼着采薇收下她的银子,可转念想到府外险象环生的窘境,采薇与那秋生也是贫贱夫妻百事哀,这样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你好好的。”采薇收下了采月的银子,脸上的喜色化为了浓浓的不舍,只攥着她的柔荑如此说道。
采月拿帕子抹了抹泪,不去过问采薇为何会与碧桐院的人有牵扯,也不去过问这一回出府是不是采薇蓄意为之,她只是扶着采薇走出了垂花门,走出了齐国公的门楣。
二门外的京城侧街上只停着一架驴车,驴车前立着个皮肤黝黑、身量高大的男子,此刻正目光炯炯地望向垂花门的方向,眉宇里尽是迫切之色。
等采薇清丽的身影走进他的视线之后,那股迫切之色又变为了纯澈的喜意。
日头微暖,金澄澄的日光洒在那男人挺阔的肩背上。
采薇行动不便,见了男人也只是傻笑着不说话。那男人挠了挠头,上前搀扶住了一瘸一拐的采薇,轻声向采月道了谢后,方才把采薇扶到了驴车之上。
采月立在门扉处岿然不动,望着那辆驴车越走越远,心里的担忧终于变成了由衷的祝福。
人心百变,有人向往锦衣玉食的富贵生活,有人向往风花雪月的不羁自有。
也有人像采薇一样,不图名利、不图权势,只愿与相爱之人厮守到老。
碧桐院内。
婉竹从静双的嘴里知晓了采薇受的那十棍里的蹊跷。
静双本以为婉竹听了会觉得甚为痛快,甚至有大仇得报的喜悦。谁曾想她却颦起了柳眉,追问静双:“是爷下的吩咐?”
“姨娘受了这样大的委屈,爷自然要为姨娘做主。”静双在一旁奉承不迭。
婉竹淡淡一笑,并未见有分毫喜色洋溢在面庞中,她谢过静双特地来告知她此事,让金玉亲自把静双送出了碧桐院。
等金玉折返回正屋时,婉竹已把妆奁盒里的一百两银票拿了出来,并对她说:“那这银票给邓嬷嬷,劳她外甥为我跑这一趟。”
邓厨娘如今在碧桐院里也当上了个小管事,闲时除除草浇浇花,与丫鬟们说笑几句,一日的功夫也就打发过去了。
她是个老实惯了的人,在婉竹刚被安置去竹苑、无人搭理,孤苦无依的时候,只有邓厨娘细心照料她,忙前忙后也只是因最简单的怜惜二字。
婉竹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进齐国公府内院的第二日,便像齐衡玉提了要把邓厨娘调来碧桐院一事。
这是婉竹头一回向齐衡玉提要求,齐衡玉答应的也爽快,连带着邓厨娘的侄儿红喜也得了个不大不小的差事。
金玉知晓邓厨娘在婉竹心里地位不一般,这样隐秘的事也只能交由她侄儿去办。
只是……
“姨娘已给了采薇一百两银子,也够她几年的嚼用了,您总共只剩下了这点银票,将来到处是要打点的地方……”金玉如此劝道。
婉竹听后倒是极难得地肃了容,姣美素白的容颜上浮现了几分冷凝之意,她道:“这事总是我欠了她的,多给些银子求个心安罢。”
她不曾想过齐衡玉会在棍棒功夫上磋磨采薇。
如此狠厉,如此凉薄,让她真真切切地明白了何为位高之人的杀伐决断。
他动一动手,便能毁了采薇的后半辈子。
纵然婉竹本意并非如此,可还是因为采薇的遭遇而愧疚不安。
婉竹外里瞧着是个怯怯弱弱的美人灯,可内里却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她决定好了的事,金玉也不敢多劝。
晚膳后。
齐衡玉身着玄鹰司的官服,踩着夕阳的余晖走进了碧桐院。
婉竹正坐在临窗大炕上握着绣棚描花样子,碧白、碧珠等几个丫鬟们围坐在她身旁,仔细地瞧着她穿针引线的动作,便不曾有人发觉门扉处立着的齐衡玉。
明日便是婉竹正式进门的日子,齐老太太严命不许大操大办,只在花厅里办两桌席面,请几个有头有脸的管事婆子为婉竹压一压喜。
齐衡玉本是打算让丫鬟小厮们把碧桐院妆点一番,纵不能贴喜字、挂红灯笼,总也能挂些彩条添添喜气。
可婉竹听了这话后,却反倒来劝齐衡玉,“妻妾有别,婉竹不敢这样大张旗鼓地显眼。”
齐衡玉对她的乖巧听话甚是满意,今日便特地跑了一趟户部,在下值前把婉竹的户籍给催了出来。
他一现身,丫鬟们便识趣地退出了正屋,临走时还不忘阖上了屋门。
婉竹从炕上起身,一时要服侍齐衡玉换下官服,一时又要去斟茶泡水,齐衡玉见她忙的不予乐乎,便也似笑非笑地攥住了她的皓腕,问:“身上不疼了?”
婉竹赧然一笑,低眉敛目的模样像极了青山空谷里含羞待放的幽莲。
齐衡玉知她怕羞,便也不再肆意打趣她,只调转了话头道:“你在做什么针线?”
婉竹羞赧如腾云偎霞般的双靥愈发艳红,盯着齐衡玉灼灼的目光,她轻声答道:“静双说,下月里就是爷的生辰。”
这些时日齐衡玉既忙着料理玄鹰司的事务,又要为内宅里的琐事烦心,倒是把自己的生辰忘了个干净。
经由婉竹提醒,他才笑着说:“往后咱们府里也不必要绣娘了,全由你来给我做就是了。”
婉竹听了这话,心中并不恼怒齐衡玉把她当成绣娘的揶揄之话,只将那缝了一半的扇套递给齐衡玉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