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间,思绪回到了七年前夏天的一个上午。
她依稀记得那天自己穿着粉色格子上衣,粗布靛蓝裤子,穿着母亲手纳的手工绣花布鞋,肩挑两筐沉甸甸的自家种的大杏去集市上贩卖的时候,孩提时代的学斌随同母亲正在集市上的一个诊所陪母亲看病抓药,等到他们排队看完病,抓好药,已是太阳高悬。
临近中午,已经走了十里崎岖不平的山路,到这个时间,体内早已饥肠咕噜,眼睛里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他多想好好吃一顿,哪怕睡上一会儿也好?
“卖杏啦!卖杏啦!新鲜可口的大杏,好吃不贵。”
阵阵吆喝声在炎热的季节此起彼伏,却显得格外动听!
学斌寻着声音望去,却现贩卖杏的竟是一个聪慧能干的女孩儿。
他与母亲款款走到巧珍面前,想不到一个瘦小娇柔的女子却这么能干。
“渴了吧?吃个杏吧!你看这杏金灿灿的,新鲜可口,大小和一个鸡蛋这么大。”她娴熟的从筐里拿出几个大杏,放在了眼前这对母子手里。
大娘:“天热,吃点解解渴。”
通过寒暄,学斌他娘得知巧珍的一个远房亲戚表婶是和学斌同村的,这有点儿拐弯亲戚哩!
那表婶也很热心,在她俩小的时候,并撮合双方父母给这两个孩子订了娃娃亲,这说起来还是亲上加亲呢!
曾经的懵懂少年在时光老人的打磨下,却觉眼前的他更有男人味儿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就是——千里姻缘一线牵,是一家子终究是分不开的。
叶子枯了又黄,落叶纷飞。
空中大雁排成“人”字形状开始迁徙,夕阳下,鸟儿也纷纷归巢,夜色笼罩,整个大地一片沉寂。
这个自小在大山深处长大的女娃渐渐成熟,再有两个月,农历腊月十七,她就要出阁嫁为人妻,远离生养她的爹娘,她的弟弟妹妹们了。
从此,将和一个有着娃娃亲,见了两面的男人共度一生,她内心有太多的不舍和牵挂,对爹娘的养育之恩,无以回报。
弟弟妹妹,他们还小,有太多的放不下。
对新生活的向往和未来的憧憬,她茫然不知所措。
日子渐渐临近,巧珍在准备自己亲手缝制的红色嫁衣——绸缎棉袄,庄稼人用钱的地方多,一针一线都要省着点儿用。
她看到爹娘渐渐弯曲的脊梁,憔悴的容颜,枯瘦的布满岁月沧桑的双茧老手,她的心里酸溜溜的,眼泪吧嗒吧嗒不听使唤得往下流,瞬时,滴在了那件红色嫁衣上。
今后不能经常在爹娘身边,也不能享受没出嫁时的那般待遇了,但凡有好吃好喝的,二老总想着自己。
生是他家人,死是他家鬼,听天由命吧!
巧珍娘看着自己一把屎一把尿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转眼也有了好人家,内心里高兴,高兴的是她这女婿有出息,有个好工作,每月有固定的工资,自己闺女过门后不会受委屈,只要孩子过好,这不是比啥都强吗?
她也寝食难安,巧珍自小懂事善良,心疼二老,是他们的贴心小棉袄,她万般舍不得。
孩子跟着自己,吃过苦,受过罪,家里家外是个好帮手,只是没有和别的孩子一样,能够享受上学的待遇,在生活的大熔炉中,早早的挑起了家庭的重担。
父母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还不是自己家里穷,娃娃出生在这样贫苦的家庭,太对不起巧珍了!
想到这儿,她慢悠悠地走到枣红色木箱子那里,轻轻地打开箱门,手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那个红布袋包着的一副褪了色的银手镯,这是自己母亲在她结婚时传给她的。
她一直没舍得戴,就把它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想家里了,就打开看看,有个念想。
到了正式出阁的日子,老天爷也有许多话要说似的,缠缠绵绵,藕断丝连。
风在吼,马在叫,从天而降的瑞雪越下越大,给麦田盖上了一层层厚厚的棉被。
学斌骑着高头大马,一身正装,身系红绸,在迎亲队伍的簇拥中前往二十里开外的周山村去迎娶他的新娘巧珍,没有华丽的言辞,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
天寒地冻,路面打滑,每个人的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这一天,巧珍带着她唯一的嫁妆——母亲陪送的那对银手镯,睹物思人,想家的时候也是一种内心的安慰。
她比往日起的更早,精心打扮梳洗后愈显得更加漂亮,脸若凝脂,白里透红,红色的嫁衣,黑色的裤子,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分外醒目。
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她一生值得托付,可以依靠终生的男人。
风雪中,他默默牵起她的手,把她娇小的身躯抱在怀里,她深情地凝视着他,听到了他紧张而有力的心跳。
此刻,巧珍的脸上绽放着幸福的笑容,不管今后怎样,我会紧握她的手,风雨兼程,牵手一生,走好新生活的每一步。
雪越下越大,蜿蜒的小道上留下了一串串马蹄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