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罢,便觉掌心一阵刺痛,他敛目看去,鲜血从他的手掌缝隙溢出,淌下伶舟选的下巴,染脏青色华服。
血腥味在伶舟选口中散开,他下意识舔了舔唇,柔软的舌尖蹭过李和州掌心咬痕,李和州五指倏地收拢了些,直把那颊上细嫩皮肤掐出印子。
“不是这。”伶舟选只觉着身上一轻,而后身子便蓦地腾空起来,叫李和州抱在了腿上。
他抬手扯了扯衣领,露出大片茶褐色的胸膛,上下起伏,因为覆着薄汗,瞧起来隐隐泛着水光,他一手钳着伶舟选的腰,垂下脑袋枕着他的肩膀露出后颈,尾音颇长:“咬这。”
原先捂在伶舟选脸上的手挪了去,眼见外头的下人已经有了破门的架势,他不曾开口制止,也未曾叫喊,更没有真的在那颈上一口咬下,而是垂着眼皮细细打量躺在腺体上的疤痕,眸色不觉沉了几分。
被人为毁坏过,难怪他自始至终都未曾闻见过李和州的信引。
不过,无论今时往日,又有谁人有这个胆量呢。
“且不说卿天乾之身,”伶舟选广袖下的手在那疤上轻点:“这皮肉下的腺体,还能用吗。”
“再者,卿是站在什么位置,跟吾谈条件?”
破门声从二人身后的屏风外响起,萧瑟寒风灌入,直将坠着饰物的帘幕吹得轻响,伶舟选衣衫半解,长发曳地,不禁打了个哆嗦,复往李和州怀里缩了缩,李和州依旧枕着他的肩,懒散的视线落在一众跪倒的宫侍身上。
“奴才该死!”
“确实该死,扰了天家兴……”李和州正用手拢着伶舟选衣衫,便觉怀里倏地一空,叫伶舟选挣脱了去,橄榄色眸子对上天家沉静入水的视线,两指保持着原先揪着伶舟选衣摆的姿势揉碾,心道不妙。
便见伶舟选将地上吓得失魂的何元德拽起,缓声道:“传吾口谕,镇远将军李明隐行刺天子未遂,吾特下令收其帅印,披枷带锁押入死牢,听候发落。”
“天家可是不悦?”
何元德用剪子小心地剪短了灯芯,罩上绢丝灯罩,月色融进殿内,与灯上散着细闪的流苏辉映,映照君主半敛的眸子,因疲惫氤氲着朦胧水光。
因着伶舟选身子着想,原先殿试流程临时起了变更,省了笔试,直接由天子出题口答,倒也省了不少功夫。
“大雍英才济济,吾欢喜尚且来不及。”伶舟选翻书的手顿了顿,余光转向那匆匆跑进来的宫侍。
何元德同样转了身去,问道:“何事深夜惊扰天家?”
“御史台御史大夫卫筝有事求见天家……呃,”那宫侍停顿片刻,又道:“还有晋王殿下,如今也叫拦在东门外。”
江南郡。
豆大的雨滴将街旁梅树上吐出的新蕊打落,又和细沙一起被狂奔而来的马蹄碾成了浆糊。
华服男人带着三两人马跑在最前头,沈四看了眼前面的主子,又警惕地朝身后张望一番,眼见无人踪迹,松了口气。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眼珠一转,冲身边人道:“二哥,你那斗笠呢?”
他依稀记得沈二出来时专程将一斗笠戴在头上,如今余光瞥见他光着脑袋,便想着将斗笠借来。
“二哥?”
身旁人半晌没回应,他便转头看去,却在见着那人面貌的瞬间吓得身子后仰摔下了马。
……
“御史台御史大夫卫筝有事求见天家……呃”那宫侍停顿片刻,又道:“还有晋王殿下,如今也叫拦在东门外。”
江浙一带土壤肥沃,每年光是秋收官粮便足以养活小半个大雍,上个月,丞相温裘上书伶舟选,这年江浙一带秋收官粮向较往年竟少了一半之多,又无水灾大旱,实是反常。
伶舟选将此事交由御史台负责,直至如今,拢共查出此案牵扯大小官员百余名,其间就有卫筝的名字。
卫筝深夜入宫,左右不过是那贪污案的事。
至于晋王漏夜前来……
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眉心不由蹙起。
“带卫筝在外殿候着,皇兄……收拾暖阁,点上炉子,好生安顿,吾稍后便过去。”
宣室殿里没有点灯,春夜月华自雕镂窗棂漏入室内,照的惨白一片,卫筝一身深紫色官袍,负手立于正中,直至听得殿门吱嘎响了,才转过身撩了袍子行礼。
殿里顿时明亮起来,伶舟选径自从他身侧走过,在那软榻上坐下,因着未曾叫他起身,卫筝便膝行着转了身继续跪着。
伶舟选一手执盏,一手掀了杯盖,玉器不甚碰撞发出细微声响,于沉默又空旷的殿里及其扎耳,一旁立着的下人不由打了个哆嗦,独最该惧怕的,却跪在那阶下纹丝不动。
“御史台监察百官,却断没有因公谋私……”伶舟选垂眸看着那人发顶,话说一半,却叫卫筝噎了回去。
“沈徽死了。”
伶舟选执盏的手蓦地顿住,半晌,玉盏被搁在案上,他轻笑道:“卿手底下的人捎信儿倒是迅捷。”
伶舟选朝何元德瞥去一个眼神,那人便带着一众宫侍退了出去,他见状敛去笑意,抬手轻捏眉心:“卿上前来罢。”
当前朝中形势复杂,大体看来算是以宰相温裘为首的温党和以卫筝为首的卫党分庭抗礼,伶舟选留心前朝这段时日纵观全局,又觉着说是温氏一家独大,直逼天子更为确切。
他既决心整顿前朝,便不打算放任那温党接着丰满羽翼,否则即便阻止了那场宫变,恐也逃不了这江山改名换姓的下场。
有了扶植卫党打压温氏的势头,便也料到温党里定要有人坐不住屁股,那官粮自秋收以后便登记入册,时至年关才翻出来说事,若说真无蹊跷,才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