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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第1页)

第二十三章

十五年来,艾莉森和玛丽·斯图亚特一直不得自由,在她们待过的监狱里头,论起最叫人不快,谢菲尔德堡绝对算得上其一。城堡有三百年历史,处处显出古老沧桑。它建在两河交汇处,另外两面由护城河围绕,说它潮气侵人,那还是客气的说法。城堡主人什鲁斯伯里伯爵负责看守玛丽,因为不满伊丽莎白女王给的那点微薄薪俸,饮食都挑最便宜的。

唯一叫人欣慰的,是护城河对面那片四平方英里大小的鹿苑。

玛丽得到准许,可以在鹿苑骑马,不过每次都有佩带武器的守卫跟随。有时候玛丽因为什么理由不想出来,他们就放任艾莉森一个人骑马驰骋,逃跑也没人在意。她的坐骑是一匹黑马驹,叫作加尔松,也就是法语“少年”的意思。加尔松大多时候都很乖巧。

一看到核桃树林立的小径,她就快马加鞭,催加尔松跑出四分之一英里,散掉些体力后,加尔松对她越发顺从。

恣意驰骋时,她仿佛重获自由,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等吆喝加尔松放缓步子时,她就记起自己仍是阶下囚。她不禁自问,何苦要留在这儿?回苏格兰也好,去法兰西也罢,总之没人阻拦。只是她这个阶下囚心里还抱着一线希望。

她能活下来,全靠这线希望——还有失望。她先是盼着玛丽当上法国王后,可惜好景不长,不到两年国王驾崩;玛丽

返回苏格兰,但这个女王无人拥戴,最终被逼退位。现如今她是天下人眼中的正统英格兰女王,独独英格兰人不认账。不过还有成千上万甚至百千万忠诚的天主教徒,愿意为她而战,拥戴她为王。艾莉森等待的、希望的,就是揭竿而起的那一刻。

这一刻姗姗来迟。

她正在小树林里缓缓而行,大橡树后突然闪出一个陌生男子,拦在马前。

加尔松受了惊吓,四蹄乱蹬。艾莉森立刻喝止,但陌生男子飞快地抢上,夺过马缰。

艾莉森厉声说:“快放手,不然等着吃鞭子吧。”

对方答道:“我绝无恶意。”

“那还不放手。”

男子松开缰绳,后退一步。

艾莉森打量这个陌生人。五十岁不到,头顶头发稀疏,蓄着乱蓬蓬的红胡子。不像是个歹人,刚才握住马缰也许是为了帮忙。

只听他问:“你是艾莉森·麦凯?”

艾莉森下巴一扬;众所周知,这是高人一等的表现。“先夫在世时,我是罗斯夫人,一年后,爵士过世,我成了孀居夫人。不过很久之前,我的确是艾莉森·麦凯。你是什么人?”

“让·英吉利。”

艾莉森立刻警觉。“我听说过你。你可不是法国人。”

“我是法国派来的信使。确切地说,是皮埃尔·奥芒德·德吉斯派来的。”

“我认得他。”她眼前浮现出那个年轻男子,一头浓密卷曲的金发,举手投足都透着果决自信。她曾打算和皮埃尔

结为盟友,可惜注定今生无缘。自然,他如今也不年轻了。“皮埃尔还好吧?”

“他是吉斯公爵的得力助手。”

“兴许当了主教,甚至是总主教?不对,怎么会呢,他有妻室。”她还记得,他那位太太是个使唤丫头,被吉斯家哪个风流少爷搞大了肚子。艾莉森为此抱憾。

“他不久前死了太太。”

“啊。他要平步青云了,没准能当上教宗呢。他带了什么口信?”

“囚禁的日子快到头了。”

艾莉森大喜过望,心猛地一跳,又忙叫自己镇定。囚禁的日子快到头了——说起来轻松,做起来哪有那么容易。她不动声色地问:“此话怎讲?”

“吉斯公爵计划入侵英格兰,并得到西班牙国王腓力以及教宗额我略十三世支持。名义上这队人马必须由玛丽·斯图亚特统帅,他们会解救她出狱,并拥戴她为王。”

可能吗?艾莉森不敢相信。她一时想不到如何应答,为了拖延时间,她装作出神回想的样子:“记得上次见到亨利·德吉斯,他还是个十岁的金发小孩儿,现在他要出兵英格兰了。”

“在法兰西,吉斯一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既然他开了口,说要征服英格兰,那就不会食言。不过他得知道表姐玛丽是否有意肩负应有的担子。”

艾莉森打量他。他棱角凸出,相貌英俊,神色中透出决绝冷酷,酷似皮埃尔。她打定主意:“此时此地,我向你

保证。”

让·英吉利摇头说:“亨利公爵不会单凭你一句话相信——也不会单凭我一句话。得有玛丽的亲笔信。”

艾莉森心里一沉。那可不好办到。“你得知道,她的往来信件都有人检查。这个人叫内德·威拉德爵士。”艾莉森曾见过他两次,第一次是在多年前,他和玛丽同父异母的哥哥詹姆·斯图亚特来圣迪济耶行宫;第二次是在卡莱尔堡。内德和皮埃尔一样,和当年早不可同日而语。

艾莉森看见英吉利眼光一闪,看来他也认得内德。他说:“得有个秘密的联络渠道。”

“我可以和你在这里碰头。约莫每周我都可以独自骑马出来。”

他又摇摇头。“暂时是可以。我一直暗中观察,玛丽女王的守卫纪律松弛,不过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严密起来。得有个不容易让人察觉的法子。”

艾莉森点点头;他言之成理。“你有什么主意?”

“我正要问起。谢菲尔德堡可有下人定期进进出出,愿意替咱们传递信件?”

艾莉森略一沉吟。在利文湖时就办成过一次,不妨旧计重施。堡里每天都有不少人出入,玛丽女王纵使沦为阶下囚,排场却少不得,身边跟着三十个臣仆,这些人的饮食起居都需要人照顾,这还不算什鲁斯伯里伯爵一家及其门客的日常所需。这些人里头,有谁能在威逼利诱之下冒这个险?

艾莉森想到佩格·布拉德福德。佩格十八岁

,姿色平平、瘦骨嶙峋,定期来堡里收脏被单带回家洗。她从前无缘见到女王,自然对玛丽·斯图亚特崇拜有加。苏格兰女王如今过了不惑之年,不复盛年的美貌,因为常年被囚,她日渐臃肿,曾经的一头秀发也枯黄稀疏,在人前不得不戴一顶棕色假发。尽管如此,她依然是世人眼中的传奇:女王命运坎坷,遭人所害,但无畏地忍受着残忍不公,可堪怜悯。对待佩格之流,她不自觉就是一副女王风范,既高高在上又和蔼可亲;在这些人眼中,玛丽是个有血有肉的女子,叫人不得不敬服。艾莉森明白,身为女王,受人爱戴是自然而然的事。

她开口说:“一个叫佩格·布拉德福德的浣洗丫头。她住在布里克街,紧挨着圣约翰教堂。”

“就由我来和她碰头。不过还需要你先说动她。”

“自然。”这件事好办得很。艾莉森仿佛看到玛丽握起佩格的手,在她耳边低语;佩格能为女王效力,露出欣喜若狂、至死不渝的神色。

英吉利说:“告诉她会有一个陌生人上门,带着一袋子金币。”

伦敦东面城墙外是肖迪奇区。屠宰场和饮马池之间夹着一座建筑,叫作“剧场”#pageNote#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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