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文坐在榻上冥思苦想,她记得小主人刚出生时妘素心便亲手替她戴上了铃铛,可不知什么时候那串铃铛便不见了。
她一想起妘素心仙逝时的情形便觉心如刀绞,这些年来不愿仔细回想,此时竭力回忆,却发现记忆上仿佛蒙着一层雾,只依稀记得主人临终前的谆谆叮
嘱,一旦深想,却像喝了酒似的头脑昏沉。
她的记性一向很好,可是主人逝世这么重要的事,这么多年来她却没有察觉不对劲,这显然不正常。
铃铛声由断续变得连贯,由缓慢变得急促,许青文只觉脑海中的迷雾慢慢散去,她终于想起妘素心临终前的种种不同寻常之举。
铃声戛然而止,随即“铛啷”一声,一串金铃从房梁上落下来,掉在她脚边。
许青文捡起一看,那铃铛由红绳串起,正适合婴儿手腕,但铃铛却只是普通的紫阳金铸成。
她晃了晃,铃声细碎,并不是《昆仑谣》。
那么方才她听到的昆仑遥又是哪里来的?这串铃铛又是从哪里来的?
她忽然想起曾听主人说起过,修为和阵法造诣极高的人可以通过布阵迷惑阵中人的心智,甚至通过唤起心底的情感,来模糊甚至篡改人的记忆。
她一直以为这只是传说,直到这串破邪的铃音拨开迷障,将记忆的封印撬开一角。
妘老掌门便是阵法大家,但连他也做不到,不过他有个青出于蓝的弟子,于阵法一道比师父钻研更深——郗云阳。
她知道自己应该将这种种古怪立即告诉夏侯俨和章明远,但她刚抬起手准备捏诀,又改了主意。
她太了解妘素心的一颦一笑,她临终前对女儿的态度实在太古怪,让她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单是想一想便叫她心惊胆寒。
如果……她必须先悄悄地查
清楚真相。
天留宫中,冷嫣晃了晃手中的昆仑铃,铃铛发出悦耳的乐音。
昆仑金的铃铛传世极少,为数不多的几串都在世家手中,若非姬若耶供奉给若木的几箱珍宝中刚好有一串,她一时半会儿也不知上哪儿去找,只能想别的法子提醒许青文。
她将铃铛还给若木,心里有些不舍,这铃音莫名让她感到安心和温暖,不过昆仑金铃本就是吉祥之物,唤起宁谧温馨之感也是理所当然。
若木道:“喜欢便留着。”
冷嫣道:“我用不上,你可以留着当传家宝。”
若木将那绳子拆了,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条赤金丝编成的软绳换上,顺手便系到了雪狼的脖颈上。
祂撩了撩眼皮:“你不要就给狗。”
冷嫣:“……”
雪狼显然觉得这叮铃作响的东西有损它的威仪,千方百计要将它扒下来,奈何那绳子施了咒,它的爪子又不够灵便,挣扎了半晌,直把自己折腾得气喘吁吁,总算认命地趴了下来。
若木道:“你什么时候猜到许青文的记忆被动了手脚?”
冷嫣道:“听石红药说完我便开始怀疑。”
她揪了揪雪狼的耳朵:“许青文是妘素心最亲近的侍女,章明远对妘素心痴心一片,谢爻视师母为母,不管哪一个都比谢汋了解她,连谢汋一个小童都能看出来不对劲,他们怎么可能一无所觉?”
她顿了顿道:“偃师宗的术法中有一脉来自上古昆仑一族的
巫蛊之术,其中便有惑人心智的术法,和偃师宗同源的重玄很可能也有类似的术法,但这种术法也不能平白起效,在人大悲大喜之际最能趁虚而入。
“谢汋生来薄情,受的影响反而微乎其微,才将那些事记得那么清楚。还有那串昆仑铃,摘走那串昆仑铃的未必是妘素心,察觉女儿被道侣调换,一定是灭顶的打击,这种情况下她未必有心思注意一串小小的铃铛。昆仑金的铃音有辟邪除祟、清心明志之效,若有铃铛在,施术便没那么顺利了。”
她忽然发觉自己竟说了那么多话,蓦地怔了怔。
她习惯了踽踽独行,可不知不觉中,身旁多了一个人,她开始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祂,渐至无话不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说不清楚,就像说不清楚封冻的河流什么时候开始融化,一眨眼春已将至。
她只知道这绝不是个好兆头,因为她这样的人是不会有春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