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景宗深知这位官家的性格,低头哭诉道:
“臣兄之死吕夷简还可用朝局时政堵推脱一二,可他在天雄军杖毙我妾室和他腹中的胎儿,臣咽不下这口气啊!我那孩儿还没生出来啊,他有什么错!”
讲完以后杨景宗也不再言语,只是低着头不停地抹眼泪。
官家闻言也颇是动容。是啊,杨景宗的孩儿没有什么错!朕的孩儿就有错吗?
身为一国之君,官家自认为无论是对臣子,还是对百姓都算是仁慈,可是上天为什么就不能给他一个儿子呢?
庆历二年还没过完,自己这个官家就没了三个孩子。
吕公绰甚是可恨!
平复了一下心情,官家语气软了一些:
“念在你忠心耿耿的份上,就不追究你私自调动皇城司的力量,构陷朝中官员的事情了。吕相公四个儿子都成年了,想来死一个也不影响吕家香火的延续。你到皇城司自领二十杖,此事就到此为止!”
官家出现在吕府是三天之后。
吕夷简的致仕奏疏在官家看来只是表明一个态度。吕公弼向张茂则报告吕夷简要死的消息时,甚至连张茂则都觉得吕夷简是以年老体衰博取官家的同情。
毕竟这位宰相之前还在朝廷中呼风唤雨,就算重病怎么可能一两天的时间就到了要死的程度。
可当吕家三兄弟一起入宫通告其父将要去世是,无论是张茂则还是官家都意识到事情不那么简单。
官家决定亲自到吕府去探视。
躺在床上两天滴米未进只靠几勺温开水维持生命的吕夷简,此刻就如风中摇曳的微弱火星,仿佛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官家望着眼前这位六十四岁的老臣,手指如干枯霉变的竹竿,脸颊像干瘪的冬瓜干,想起身给自己施礼却只能无助的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心中一阵阵酸楚。
就算他的儿子大逆不道,可他毕竟兢兢业业的为赵宋的江山服务了几十年啊!
官家瞪了一眼齐齐跪在跟前的吕家三子:“司徒大人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成了这个样子!”
吕公弼摸着眼睛抽泣道:“自从知道大哥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忤逆之言,父亲就突然病倒了。饭也吃不下,水也几乎喝不进。要不是想办法强行灌了些参汤,恐怕就撑不到官家您来了。”
吕夷简凭借仅有的力气慢慢挪动自己的手,官家见状赶紧握住他的手道:
“我这就叫蓝元震去请御医来。司徒你不要再耗费心神了!”
只见眼前的老人眼神坚决的摇摇头,而后嘴唇艰难的闭合着:“官家···官家···”
官家俯下身来,想听清楚吕夷简说的是什么,可是他终究是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感觉自己的手掌微微一紧,官家知道吕夷简有遗言要交代,赶忙说:
“司徒于政事有何话教朕,或是有何事要朕做,只要不太出格,朕一并允了!”
吕夷简先是轻微的摇摇头,而后用手指指着跪在下的儿子们,已经没有什么光彩的眼睛,满是希冀的望着官家。
官家见状哪里还不明白吕夷简是什么意思!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位老臣到死还在替自己的孩子担忧!
罢了,罢了!自己就如了他的愿又如何!
官家眼角也有泪珠滑下,哽咽着道:
“司徒放心,一码归一码。朕不会因为你家大郎的事情,对你这几个儿子有偏见。只要他们有才能,朕也不吝惜一个宰相!”
吕夷简闻言眼神中露出释然的欢喜,而后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匆匆赶来的御医将手指放在吕夷简的鼻孔前探了一下,气息已是若隐若现,无奈的对着官家摇了摇头。
官家前脚刚出吕府的大门,背后就传来了哭天抢地的悲号,一代权相吕夷简就这样用决绝的方式终结了自己的一生。
次日官家下旨,故昭文馆大学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守司徒吕夷简,为国效劳兢兢业业,赠太师、中书令,谥号“文恭!”
随着吕夷简的逝去,大宋迎来了他的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