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入年回来时天色渐晚,他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下车,进到诊所。
去卫生间洗澡,除清身上的雨水气息,然后下到地下室看了易为春一眼。
易为春还在睡,在江入年走近时突然惊醒,戒备地扫了一眼,发现是江入年后又昏昏沉沉睡去,脸埋在枕头里懒得理人。
江入年本来有点想骚扰他,现在看了又舍不得。摸了摸他的脸,最后摸黑出去了。
江入年上楼,把买好的东西分门别类整理好,楼下门铃声响起,他下楼开门,一队黑衣人站在外面,差不多的体态,一模一样的穿着,全部一脸严肃。为首的那个向他鞠躬,在他点头后起身,吩咐身后的黑衣人把运来的东西搬进去。
那些东西很快就按照他的心意填满楼上的房间,还有些东西他打算晚点自己搬进去。
绿植与鲜花填满餐厅,菜肴也在餐桌上整齐地陈列开。那是在上城区非常着名的一家餐厅里打包带回,热气腾腾,看起来非常不错。
现在这年头的餐厅已经不多了。廉价易得营养液能维持生命,于是养殖场和蔬菜园大规模地倒闭消失,只剩下寥寥可数几家。一同消失的还有相应的运输链、厨具、碗具……
于是餐厅要么得花大价钱购入食材,要么全部自产自足。新鲜可口的菜肴的身价飙升,从生存必需品迅速转变成漂亮合适的奢侈享受。
那家餐厅总是要提前预约,不提供打包服务。但所有的一切规则都在“江”这个家徽前驯服退让,热切地翻开坚硬冷漠的外壳,用内在的灵活变通的规则来迎接来客。
江入年有些激动地在房间里转圈。他很难述说心中的激动,带着甜蜜的笑容深吸一口气,拿着烟盒去看易为春。
去看他的小狗。
只属于他的东西——他自己的,不用让出,也不用担心会被要求放弃的东西。
江入年哼着歌下楼,欢快的步伐突然顿住,僵在床前,脸色阴沉。
铁链孤零零地绑在床上,另一头垂落到地上,被绑着的人消失了。
江入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怎么上去的,他第一次那么愤怒——这种奇怪的从未拥有过的情感一瞬间带着熊熊烈火烧上心头,他喉仿佛被燃烧到透明的热碳卡住,一开口就是怒气与痛苦。
他随便按住一个人,是谁都好,只要有人能回答——“他去哪里了?”
那些多余的人面面相窥,全都茫然不知所措,最后不知道是谁回答——“有个穿着浴袍的人抽了支花,吃着苹果撑伞出去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江入年在破碎零散的叙述中拼凑出,在自己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小狗不知道通过什么办法解开锁链,开了房间的锁,趁自己没注意,在混乱中若无其事地走出诊所,离开了。他的态度太理所应当,于是所有人都没有感到奇怪,也当然没有人敢阻拦。
江入年被气笑了,那么胆大粗暴毫无计划的出逃,居然出现在他眼皮子底下。
他新上任的专属管家终于明白了什么,向他鞠躬,恭敬道:“我去把他带回来。”
“是吗?”江入年幽幽地看着新管家,冷笑一声,“那就快去!我不介意换个新管家。”
上一任管家是因为什么死掉的来着?江入年有些记不清了。但废物没有留在他身边的必要。
然而这一带实在太过混乱落后,没有监控、没有管理。易为春就像融入雨幕的一滴血,转瞬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不管管家付出了多少努力,调动了多少资源,带回来的只有那支被丢在垃圾桶里的花。
被污水弄脏的,可怜兮兮的花。
昨夜下了一晚上的雨,地上又湿又滑。
弥锡被一支银箭钉在地上,灼烧感在他的胸腔里弥漫,像是一场无法扑灭的火灾,熏地头晕脑胀。
沾着血和污水的银发从他身上垂下,脏月光一样在地上逶迤,露出绮丽萎靡的一张脸。
往上翘起的眼睫半掩住腥红的眼珠。苍白的薄唇,看起来很适合被亲吻到水润嫣红。
没有血色的脸上偏偏有着颗血珠般的红痣,在白得发光的皮肤上艳地让人心惊。
那么艳丽的一张脸,魅魔一般,却偏偏露出恹恹的神情,仿佛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哪怕此时如此狼狈,却还是对一切都不屑一顾。
他躺在地上,艰难地喘气,作为一个血族,他最讨厌这种过高的温度了,简直像是在烈日下,被钉死于木架上,承受火刑一样。
呼吸成了新的折磨,血从胸腔不断溢出,血液温热地滑过他的身体,带走了所剩不多的温度,在地上不断漫开,把水泊弄地鲜红一片。
弥锡不清楚自己哪部分内脏受损,但在这样下去,自己一定会死在这里。
开什么玩笑,弥锡绝不能忍受自己被当成畜生一样切割,每一块身体都被当成材料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