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容嘲讽极了,工作人员提醒:“萧先生,这是正常的调查程序,我们理解您的心情,但是请您端正一下态度,配合一下。”
“我够配合了,一直想让我无中生有就好笑了。”他坐直起来往办公桌一靠,夹着烟的手指了指他们几个人,“我看着像那种,落井下石,编造内容恨不得把我女人摁到井里淹死的人吗?”
对面冷静询问:“你们两家有世仇,那您为什么考虑和她走在一起。”
“这就不关案情了吧?老子就算在谈恋爱,还得跟组织报备啊?”他乐不可支地往后一靠,烟雾后的脸尽是嘲讽,“我乐意跟谁谈跟谁谈。”
“你们的关系,这样的交情很不寻常。她跟你有来往后,开始和家里闹翻,和集团闹翻,期间一直和您没有断了联系。她有说过,彻底离开集团后生活如何安排吗?”
“怎么你们是觉得,她背叛甘氏是为了投靠我萧安,完了我又是那种无耻之徒,招惹她是为了弄垮甘氏,我跟她不是真的,我就是目的不纯呗?”
他眼神如万年寒冰般滚滚冒着寒气,寒得空气都似裹挟着利刃,格外尖锐扎人。
场面一度静寂,死一般的静寂。
人走没多久,下班时间就到了。
萧津渡拿了烟,车钥匙,去了车库。
车子开到原来去了一次的那招待所,在附近路口停下,抽烟。
绸缎般的夕阳洒入车窗,隔绝在冷气之外,炙热和寒冷在无形之中打着酣畅淋漓的仗,像极了一个在里面寸步难行一个在外面抽着烟,自由自在。
一个小时里,落霞余晖从车窗左行到右,跳下车身,钻入路边林荫下。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车内男人指尖猩芒红点与星空遥遥相对。
萧津渡想起了他提过好几次的他们一起去非洲草原看星星,她都没怎么认真答应。
或者说,她其实很多事情,几乎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事情是认真地,正儿八经地答应他的,更别提在一起了。
他应该庆幸从头到尾没有表白,没有变成笑话一场,还是如何?她这样的出身,对他若即若离就对了,让他怎么也摸不透就对了,一直无法从甘氏尽快离职就对了,一开始在北郊,对他那个态度,就对了。
一切让他纠结反复不解难受的情况在这一刻,好像万物复苏般的清明合理了起来。
是他蠢。
繁星不知几时被千丝万缕的雨丝取代,那扑面而来的雨砸在挡风玻璃上似流星一般,铺天盖地,浩瀚壮观,足以将过去的一年的所有画面冲刷个干干净净。
萧津渡几次把脚放到踏板上,手往启动键上摸,准备离开……又几次挪开脚,挪开手,重新续上烟。
一盒烟见底的时候,是深夜十二点了。雨早已经停了,天变得雾蒙蒙。
十二点半,招待所里走出来一个人。
路灯将她的水墨旗袍点上绚丽的色彩,她像一只出奇绚烂的蝴蝶,挣脱了牢笼飞至属于自己的广袤世界。
地上未干的水坑被她的高跟鞋踩进去,水痕荡漾。
几步后他发现她脚有些跛,一瘸一拐地走得很慢,是她无法避开那些水坑。
记得她两天前才在电话里和他说,她已经差不多好了,现在能走路不需要拄拐杖和轮椅。
怎么会忽然走不了了。
萧津渡启动车子跟在后面,几秒后想通,大概率是她在里面坐太久了,从下午,到晚上十二点半,坐这么多个小时,把她刚好的脚又坐坏了。
她一个踉跄,差点摔了,稳了稳,再继续缓慢地挪动双腿。
萧津渡摁开了车大灯。
灯柱飞射出去,照亮了一整条僻静的长街,两道高耸苍郁的树木往地上投下层层叠叠的影子,黑暗与光明中她形单影只,看着犹如幻影一般。
知道有车子在后面,甘望舒起初以为只是路人,虽然这么晚了应该很少有人在这种地方,但她也没多想。
只是走了几步,发现车子一直在身后没有超车,那速度跟随着她的脚步在挪动,保持着一定的,生疏的距离,那一刻她心口就生理性地漏了一大拍,知道是谁了。
此刻为她亮起的灯柱让她更加步履蹒跚像七八十岁老人,行动实在是缓慢,艰难。
她装作不知道,拖着钝疼的腿走了大概有二十米。夜空飘下银色雨丝,不大,像雾一样。
车子好像停了,灯柱不再移动。
甘望舒知道他察觉下雨了,但是她没停,继续走着。
打开车门,走到车头,萧津渡望着那踽踽而行的单薄身影,心中不知何意的火伴着这雨,滋滋作响。
“没话说?”他终于开口,“那我可走了,甘总。”
甘望舒徐徐停下了脚步,挣扎几秒,回头。
雨中吹来缕缕温凉的清风,有种让人怀疑此刻还未入夏。
那会儿是萧津渡最开心的时候,她要离开甘氏了,很快就能回国了,他们的好日子马上就来了。
而今看着她被雨丝打湿的发……萧津渡只觉得胸口一阵阵如心脏病暴发一般的刺痛。
甘望舒往回走,一瘸一拐地往回挪动大约五米的距离。
在男人炙热得发烫的灼灼目光下,她终于到了他面前一米的位置。
她强撑着挤出一丝微笑,对上他漆黑如墨的眼睛,“对不起,骗了你。”
萧津渡的眼睛一瞬就充血了,仿佛心头火烧到了瞳孔,目眦欲裂,明明是那个人,又不是那个人,这种感觉……
他觉得整个人被生生割裂开来,灵魂和肉身无法再融合,异常异常地痛苦。
笑了声,他问:“对不起?甘总好大的面子,一句话顶这么多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