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他想到村里的大人们在杀猪宰羊时的交谈,说是要把畜生掏干净——要掏肠子。
于是他挑开士兵的腹,对视那双棕目里的哀求,笑呵呵地问:“本源,你理解吗?”
“往后你会明白。”
网回答。
是的,他讲着朝晟语言,本来就没指望士兵听懂,仅是在同网聊天罢了。
等最后的生机飘出了士兵的眼眶,他放开不知是被勒死、疼死还是吓死的士兵,笑到涕泗横流。
笑啊,笑啊,在月夜的荒坡上,他杀掉了醒来后遇见的第一个活人,他将抽搐的尸体扔在了野草的深处,他看向黯淡的月光,去在意识模糊的边际疯狂呐喊。
喊够了。
他在本源和网的催促下复原了躯体,再不想方才的事情,而是转向山头的村庄、转向敌人的驻地,征求网的意见:
“杀了他们?”
“当然。”
肯定的回复,令阿竹顶着探照灯慢步走去。村口站岗的两名士兵已警醒,可这两人还不及喊叫开火,便给他随手屠戮掉,获得了永远的安宁。
是本源让他的身体一分为二,用相同手法封住敌人的口与呼吸。这手法极快,快到站岗的士兵倒地后才开始痛,在无助的哀号里痛到窒息。而他没有回到黑暗,反是走进村庄,看着那些尚未反应的士兵,去做只有他能做到的事情。
只有他一人切开敌人的胸腹,只有他一人抓掉敌人的肝胆,只有他一人扯出敌人的肠,只有他一人绞住敌人的脖…死前的眼如同相机,在三百多名士兵的脑里映照同样的景,在消散的意识中单调循环那光晕,那光晕里只有一人,只有一人…
只有一人而已。
连扣扳机的响动也未有,村庄内的活口便被杀了干净。放眼望去,只留一位收电报的白衣人站在小楼的昏光里抖。
阿竹隐约记得,在特罗伦人中,穿着异色服装的该是军官。至于他留手的原因,并非好奇或怜悯,而是一枚随军官的手颤抖的黑水晶。
不用网提醒,阿竹想起熟悉的黑水晶是何物,那是名为「圣岩」的宝石,是存储着能量的晶体,珍贵无比。
这时候,颤的军官在电报的伴奏中,说出了蹩脚的梁语:“你…朝、朝晟的…前行者?不可能…”
“你会说梁语?前行者?什么前行者?”阿竹挠着头,在稍纵即逝的痛苦里想起来,在朝晟,那些觉醒本源的人切实被称为前行者,便看向这位懂梁语的军官,指着自己的脸,问道,“我是前行者吗?”
见他莫名失神,军官手中的晶石即刻迫金光。一瞬间,不断缩小的黑暗水晶璀璨至极,璀璨的光更凝为金色长箭,射穿那颗沉在回忆里的头颅,带出一片脑浆血花。
“愚蠢!愚蠢!”自认得胜的军官不再惊恐,在劫后余生的兴奋里俯身狂笑、笑得要拍肚皮忍痛,笑得说不通顺梁语,“愚蠢的人!愚蠢真…真愚蠢!真愚蠢?愚蠢的前行者!”
网则解答了阿竹脑袋上的刺痛和困惑:“圣岩创造的奇迹,唯有网的奇迹可抵挡。”
阿竹想摘掉虚幻的箭矢,却现手指不能碰触。惊讶之中,他忽而明白,这隔绝了触摸的实体,便是奇迹的效果,索性顶着光的箭,以笑去提醒还在笑的军官,说…
他是不会死的啊。
接着,本该死去的他走向了惊骇的敌人,拿走那颗已然缩减的圣岩,用之敲响了前额,让贯穿了脑袋的光矢消失,让伤口复原,让缩小的圣岩饱满如初。
仿佛逆流了时间。
面对瞠目结舌的敌人,他伸指轻晃,决定以敌人使用的奇迹,去埋葬敌人的惊愕。
他说:“谢谢。”
语毕,他的指尖贯出千百光箭。不可能如此之多的光箭,在击碎军官的身躯后,统统消失不见,好像从未存在过。
可腥臭无比的血雨在飘落,唯一的活人在眨着眼鼓掌,在夸奇迹漂亮,在说奇迹好好玩。
念叨完,他走出了血雨,随网的指引,靠近存放弹药的仓库,调皮地点起火,然后退远,在轰爆的雷鸣中,仰望照明夜空的烟火,欣赏这璀璨的光明。
待硝烟散去后,他俯瞰着已成深坑的仓库地基,再三确认村里没有活着的东西,拍着头,问起保持沉默的网:“你们怎么能帮我?”
“消灭敌人,先消灭这支军团——消灭苍白炽焰,你就会得到回报。”
阿竹摸着鼻头,随口答应了:“有多少?”
“暂时不明。”
夜在落去,阿竹漫步在无声的村庄里。他踏扁一枚躺在石子路上的弹壳,蹲下去拨弄弹壳前的尸体,笑着替一些早被处死的人合上眼,起身消散在蒙亮山头的红雾内,顺道说:“没问题,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