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微之的目光转到少女身上,连感叹和黯然的心思都没了。
这便是望舒令狐,上下一心,守望相助的令狐氏族。
令狐约忽然问:“静初小丫头呢?怎么不见她?”
潘怡和道:“她今儿一概课业未做,正在房里赶补。”
除了纳兰颐,所有人都听出潘太医在扯谎。令狐约没有问下去,令狐兄妹心中有数,潘微之则知晓,静初刚经历一场惊吓,老太医哪里舍得再要她赶补课业。
令狐团圆莫名其妙的笑了。饼脸的花痴和八卦该到头了。
出了太医府,在马车上令狐团圆还在笑。
“你傻了!”无缺靠着垫子道。
令狐团圆笑道:“就是傻了!在我还能傻的时候,傻傻,不然等到成了和你一样的人,想傻都傻不成了!”
无缺笑笑:“其实你不用装,现在不必,以后不用。”
少女斜他一眼,见他略白的面色,便敛了嬉笑,低声问:“身上还疼吗?”
无缺平淡地道:“我也是人,哪会不疼?”他的平淡只维持了一瞬,过后就扑哧一笑。
少女即知他想到了她曾说的话,嗔道:“还笑!就是没事!”
无缺轻捶一下垫子,瞥着她道:“你长大了……”
“我能不长吗?”顺着他的眼光,少女突然勃然大怒,抓起身边的软垫就丢了过去。
无缺一手接住,悠悠地道:“你当过自个是女的吗?”
在另一驾车的令狐约,是时掀开了车帘。少女便安分了。无缺的目光飘到了窗外。
一段沉默后,无缺道:“我跟你说过,西日皇族没有一个吃素的。”
少女静气聆听。
“九皇子绝对不简单。”
少女马上意识到,青丝台一事,西日玄苠必然扮演了一个相当了得的角色。
“皇长子,秦王与粱王,三人争锋,而皇长子与秦王乃一母同胞,身为此二人的幼弟,九皇子心里在想什么,只有他自个清楚了。”
少女忽然想到,倘若西日玄苠幼年未有那一场变故,恐怕他才是粱王最大的对手。而按照四月所说,小时候的九皇子才是雍帝真正想栽培的皇子,能被雍帝看上的人物会差吗?
“所以……”
不用无缺继续说,少女道:“所以,他是明明,也不是明明了。”
无缺低低地道:“你也不必太为静初担忧,九皇子自从病愈离开太医府,到今日前竟未再去过一次,已然说明了,他是永远不会忘记静初的。这就是西日家的男人,一旦萌生情感,就离情感越远。”
“哦。”少女点头。她只问明,静初不会被利用,被伤害就好。
但无缺没说的是,西日皇族的男人,一旦动情,就会不择手段的占有、掠夺,甚至摧毁。西日昌如此,西日雍亦如此。无缺无声而叹,少女身上早已缠上了西日皇族之剑,而且还是他亲手给予的。
令狐团圆十六岁的秋季,大杲盛世已初见眉目,蛮申江的水灾丝毫未能影响大杲昌盛的国运。
目下的大杲,疆域辽阔城镇繁荣,南越、西秦与杲中本身的文化经过百年融合,终成一体。而朝廷上雍帝任人廉能,改良官员任免制度,秉持以农为本,休养生息,厉行节检。中兴之帝的评价,名副其实。
至于皇储未定,反倒从另一个侧面,证实了雍帝的手腕。
正如潘微之的预料,纳兰颐在秋末收获了雍帝的补偿,恩骑尉正七品的官袍加身,终于令纳兰氏族松了口气。只是气质柔美的昳丽公子穿上了武官衣袍,跨上高头大马,依然无法叫人心生敬畏。
四位氏族公子中,惟独宋歌被雍帝遗忘,但颂歌公子的胞妹却在后宫崛起,她又一次晋升,成为了宋嫔,嫔号淑媛。
淑媛此嫔名,因沾了一个淑字,长年空置。宋淑媛的迅速窜红,使雍帝的后宫形成了大淑、小淑的两派割据。应淑妃对此不以为然,而宋淑媛则战战兢兢的,三天两头的去拜见淑妃。
当盛京迎来冬季的第一场雪后,明远郡主再度被雍帝召见。
令狐约亲手为四女扣上了风帽,裹在一身梅红锦袍里的令狐团圆,只在帽下露出半张小脸。清眉被盖,大眼半遮,看上去年纪更小了几岁,就像个大女娃似的。
无缺率四位武圣伫立她身后,各自担忧。青丝台后,应淑妃没了动静,诸王安分守己,就连爱找少女麻烦的粱王都蹲在王府里不出来了,可这样的安静恰恰是最凶险的。
四月等人自从随令狐团圆回到令狐府邸,不再掩身藏迹,终于光明正大的出入在少女身旁。与少女一阵短暂的相处后,四人心底都无比感叹。
原来她轻灵诡异的身法,来自十年如一日的艰辛苦修。
原来她精湛入化的剑技,师从连万福都赞誉的一代剑宗,而那人同样也是楚大人尊敬的人。
但这些都不是四人最感慨的。他们四人能在中年抵达武圣的修为境界,也非寻常的武者,无一例外都拥有武学的天分。他们对少女最好奇的,还是她未至武圣,剑技却修出了剑境,气劲竟施展出了气场。只有武圣的修为到达颠峰,才能拥有这样的武道境界。他们没有,年仅十六岁的少女却拥有了。
这个答案四人在雪花飘洒的那一日,寻到了。
少女展开双手,仰面感受那纷纷扬扬的雪花。晶莹剔透的面容,睁着清澈无杂念的双眼,宛如一个初生的婴儿。
那一刻,四人看见了她的赤子之心。成人的经历就是被污染的过程。当贪婪、懒惰、愤怒、妒忌种种负面情愫,玷污了纯真,当纯真一去不复返,再看这个世间,下意识的判断即,人坏人好,损益仇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