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坊的另一头,连接四方街,转角处开着几家做文墨生意的铺面,前面是迎客大门,后头是谧静的巷道。
清晨,两个寻常打扮的青衣少年走进巷子中,挎着长长的包袱,步履轻快,只是看着瘦弱了些,身子骨颇有几分女气。
巷子尽头是四方斋,专门做古玩字画生意,门前有一个书僮迎接,看样子等候已久。
少年拿出木纹对牌,书僮瞧过后,立刻将他们请上雅阁。
徐掌柜年过五十,一副国字脸,看起来是个忠厚老实的人,听书僮说何姓的东家来了,他放下纸笔,匆忙赶来。
“姑娘安好,匆匆前来,可是有新作要卖?”徐掌柜殷勤问道,看到二人的包袱,眼里闪着激动的光芒。
“环绿,将画拿出来。”为的少年开口,是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
再一细瞧,还是能寻得眉目间的女子特征,纤巧的眉目,空空的耳洞,喉咙起伏不大,没有喉结。
环绿应是,利索地取下背上的长条布包打开,三幅画卷静静躺在其中。
徐掌柜将其接过,小心翼翼摊在书桌上,并列开来观详。
第一幅是《秋日赏菊图》,菊花姿态悠扬,在山石缝隙中悄然绽放,蝴蝶翩舞,画笔力道苍劲、雄浑生姿,轻嗅花开的少女姿态自然,容貌秀美,让人一见,便妄图同少女一般在花丛旁欣赏着菊花之美。
第二幅是《雀鸟归山图》,整一幅画中,仅仅只有山中一角,枫叶几片,更多的是留白,两只雀鸟,一只之露出半个羽翼,另外一只跟随它即将飞入山林,此画布局精妙,天地方寸之间之中,尽在留白之中。
“姑娘真是妙手,光看这笔力,就像是画了几十年的老者一般雄劲,非一朝一夕之功。。。。。。”
徐掌柜惊叹到不知怎么说才好,只恨越苏是世家贵女,而今世道对女子多有约束,只能化名若清居士,不能以真实身份示人。
对于徐掌柜的夸赞,越苏并没多大起伏,她素爱作画,是生母婉娘所授,后又四处拜访当世有名的画家钻研技艺,时至今日才略有小成,却不得不隐藏姓名,通过卖画换取钱财。
倒不是缺吃少穿,只是有这技艺在,不用难免荒废,不如流传出去,相互学习,也好寄托些哀思。
婉娘原是大画师黎三让的女儿,因罪入狱,被崔太傅偷偷收留,她万没想到,自己天赋平平,女儿却青出于蓝。
越苏从不见买家,一切事务只由徐掌柜全权负责,这四方斋是何致远名下的铺子,几年前就送给了她,徐掌柜又是靠着何家吃饭的,自然守口如瓶。
二人正商量卖价,书僮上来敲了敲门:“掌柜的,王公子来了。”
徐掌柜一听暗道不巧,对越苏道:“姑娘,那求画的王公子又来了,若是姑娘不方便,可到隔间稍作休息。”
“无妨,照旧说我不愿出面罢了。”
越苏早就听闻有个王良王公子,每次来四方斋都只为若清居士墨宝,多次求见真人,许以重金。
曾有收藏大家言,近些年出名的画家寥寥,多是虚有其表,唯有一个若清居士可算得上名副其实,其画笔力刚劲可见傲骨,锋芒毕现颇显义气,定然是个志向高远、无拘无束的侠士,或是不爱慕虚名的隐世高人。
越苏闻言失笑,她没有刻意打造这么一个不落俗尘的形象,但也没让徐掌柜澄清。
想着越是离奇,他们便越不会觉她的真实身份。
越苏将帘子拉上遮挡,脚步放轻,同环绿跻身于次间屏风后。
桌上一切收好后,徐掌柜开了门,迎面是一股凛冽秋风,冷不防一个寒颤,那传闻中的王公子带着侍从闯进来,书僮跟险些拦不住。
“王公子,这是何意?”徐掌柜自认为做的正经买卖,怎么如今客人居然还带着刀剑。
“徐掌柜,若清居士来了吗?”王公子问道。
他身着墨色缎子长袍,身材修长,面容硬朗肃穆,目光炯炯,声色却冷如寒霜,腰间别着一把短剑,未曾佩玉,让人摸不清身份。
听到这句话,越苏双眼微抬,屏气凝神不敢动弹,紧张之下,连额头间也渗出一丝薄薄的冷汗,只希望徐掌柜不要被人胁迫,说出她身份才好。
徐掌柜沉稳了气息,稍稍偏了身体,不想直面刀剑。
“居士不愿被过多打扰,只派了家中小辈前来,公子来的不巧,他刚走了。”
“是吗?”
“是呀,实在是不巧。”
嬴琅仍旧是冷笑着,眼神撇向了屏风后一角,若有若无的嘲讽:“那看来,王某确实与居士无缘了。”
徐掌柜露出几分尴尬,生怕他要进去搜查,故意挡在屏风之前,对他道:“上次您求画,我托人转述他,居士已令人将画作送来了,公子请随我到楼下观赏。”
徐掌柜满脸笑容,做了个请的手势。
越苏的第三幅画,他之所以不敢多言,是因为此画牵涉的人有些麻烦。
嬴琅求的,不是什么鸟兽虫鱼,也不是高山流水,而是一株普通的墨兰。
名家中爱兰者不计其数,就连他这四方斋,也收藏了七八幅,但若说画兰花最出色的,还是得数上三十年前就闻名天下的画师,黎三让。
黎三让自故乡明州被召进京,鲜有人知,他少年时曾有别名,黎若清。
嬴琅怀疑,若清居士,要么是黎三让后人,要么是打着他的旗号故弄玄虚。
徐掌柜门槛都踏出了半步,客人却纹丝未动,见此,他不免怕被现什么,毕竟还有两个女子在房中躲着。
“王公子,楼下已沏好了西湖龙井,咱们先下楼稍作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