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他来王府的次数频繁了,停留的时间也长了,我更是少有的开始在乎一个人,在乎他的吃穿住行,在乎他的喜怒哀乐,在乎那些关于他的一切事情。至此,我彻底相信,苏晋城是我人生中的一个意外。
这,意外地成为了我们的开始,一个谁都没有言明的开始。
而我却知道,这种开始显然不被苏晋城所认同。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我相信的从来不是什么诺言不诺言,我相信的只是一颗心,自己的一颗心。
我相信我爱上了苏晋城,那么我便会照着心里的感觉对他好,但若要坦白却不行。苏晋城虽然有喜欢我这个感觉,但他不是相伴一生的好选择。他的抱负太过远大,远大到任何人事都动摇不了地钉在他心里,就如现在,他喜欢着我,却依旧为了“太子殿下”这个称谓而娶妻纳妾。
苏晋城娶他的太子妃时,我正在书房读书。
第二天,等他忐忑地出现在我的书房中,我还是在读书,或许是我表现得太过淡然,他紧张的眼神在看到我的同时明显地松了下去,虽然说话的声音依旧带着些许遗憾,但那只是不值钱的边角感情,或许已经轻微到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有了第一次,后来的事情就简单的多了,侍妾什么的他从来不少,而我也将我的感情封埋起来。
有时候我也会感慨,但每逢酝酿出一些情绪,却又不知道应该感慨什么。
是感慨当初谨慎着没有轻易将感情表现出来?还是感慨这段感情在未有机会得见天日时就已被埋葬?是应该为前一种感慨庆幸,还是应该为后一种感慨而遗憾?
只有夜深人静时,我才会觉得幸好,幸好苏晋城还不知道我的想法。
幸好我们两个人还能够维持着表面的兄友弟恭。
然后就是因为太子妃无子,皇伯父令他重选太子侧妃。
我之所以将这件与我关系并不大的事情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在做这个决定前,皇伯父曾经将我叫入宫里。
记得那天整个御书房只有我和皇伯父一个人,当时的皇伯父已经显得老迈,看得我异常心惊,我从来没有想过,只是几天关系,人就能够有这么大的变化。这位帝王已经完全没有了我平日里见他时的那种俯视天地的气势了。
那天,皇伯父告诉我很多事情,包括他的父皇,包括他的儿子,包括他的皇后妃子,最后还包括母亲和我。
皇伯父说:这辈子,朕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母亲。
皇伯父说:下辈子,如果能够不在帝王家,朕定不会再辜负她。
皇伯父说:晋尧,其实当初朕很不喜欢你,但又不得不照顾好你。
其实,莫贞娴才是那个皇后,莫贞娴才是那张圣旨上的莫家女儿。
其实,若不是朕怕有心人说她抗旨,朕也不会连声都没吭,就沉默着让人抬了莫家二小姐入宫成了贵妃,若不是,若不是……
这些皇室秘辛,即使涉及到了我,也不是我应该听的,可是看着如今这位迟暮帝王,我突然狠不下心拒绝。
他说:这就是做皇帝的悲剧。
他问:晋尧,晋城登基后你能不能出来帮他?
当时的我听完这句话就笑了,道:“皇上,您忘了吧?我可是从来对政事没什么兴趣的,况且一没经验二没想法的,您让我帮殿下什么?”
“你背后有莫家,只要有莫家就够了。”
“那好办,只要您下了旨意,外公肯定领旨的,莫家绝对为殿下之命是从。”
当时,我虽然觉得这件插曲有点儿意思,甚至还在自己心里嘲笑了一回,但却没先到就是这件事让我起了去禹州的心思。
苏晋城纳太子侧妃时的宴会上,我也被请去了喝酒,只是没想到一向理智清醒的苏晋城竟然会对我说出那样的话。
“晋尧,你答应我好不好?”
“晋尧我承认最初接近你的确是为了让父皇改变对我的看法,但是我真的喜欢你了。”
“晋尧……”
或许是第二次成婚让他感觉到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苏晋城再没有以往在我面前表现出的那种文人风度,这次的他强势到无以附加。
想到那些话,好笑之余令我感到深深的厌恶,以及疲惫,最后终于决定先离开洛阳散心。
这个时候正是我那位父王为了他小儿子计算着我这个世子位的时候,几乎是没怎么费劲就让他想到了送我离开,然后趁我“战死”重封亲王世子。
今天,正是我启程去禹州的日子。
看着眼前还算是庞大的送别队伍,我看着骑马立在最前方的苏晋城微笑,我想,这辈子我或许不会再见这么一个人了。
但是,也只有真到了离开这一天,我才知道原来我不是没有感情,这样离开我并不是不会心痛。那种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无奈仿佛撑破堤坝的最后一碗水,终于在这一刻破开包裹在所有情绪之外的层层表膜汹涌而来。
我想,算了吧。
由于时间不赶,路上我并未下令急行,整个队伍只是缓缓地行着,那些护送的军士们也将这次任务当成了难得的休假,上上下下的气氛很是和谐。而我空余下来的时间也多了不少,除去看书写诗,剩下的时间都让我用来学习兵事。
既然我打算在禹州好好生活,那么无论我再怎么不喜欢这些东西,也都得学。其实,相对于朝堂上的权利倾轧,这些东西还算是干净。
战场上的鲜血要比朝堂上的鲜血干净千万倍。
所以,我第一次看到血时,是不怎么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