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烺听着没什么旁的消息了,摆手让来人下去歇了。回头瞧见周颐脸色发青,双手死死攥着椅子,紫檀木的扶手被他攥得发出咯吱的响声,在寂静的房里尤为清晰。
“是不是杀人灭口?!”
没说是,也没说不是,韩烺目光不知何时落到了厅里挂着的周机生前的一副笔墨上。
“明镜高悬。”
韩烺一字一顿地念着。
前任指挥使周机,死于查案途中水匪突袭,可在韩烺和周颐眼里,周机的死是个谜。
去岁初秋,周机接了一桩密案带了六个人连夜出发,水陆陆路便衣而行,不想就在鲁西南微山湖中,不知哪里窜出一伙亡命水匪,突然从水下窜出,沉船杀人,放火烧船。锦衣卫武功再高,敌不过出其不意,且那水上本就是水匪的地盘,一场恶战,锦衣卫连同指挥使周机在内七人全部丧命。
事情发生在湖内,火光虽盛,可全无救援,更兼周机等人秘密行路,许久之后此事才传入京中。
一时震惊朝野。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就这样被杀害了,船上金银细软全无,明面上看就是谋财害命。有瞧见的渔民称那伙水匪人数不多,轻功极高,杀了人烧了船连夜逃窜离去,待官兵和锦衣卫再派人去查,那伙水匪就跟凭空消失一般,藏匿无影。
周机的案子没有了下文,上到宫中皇帝,下到平民百姓,都觉得他时运不济,命中有此一劫。可周家人不信,韩烺也不信!
三年内,锦衣卫指挥使的座位上,已经换了三个人了!
上上任指挥使尹勇因为父母接连病逝,回乡守孝,周机接管锦衣卫不到一年就出了事。皇上原本属意尹勇继续做回锦衣卫的位子,不想尹勇突然得了急病,皇命未到,人便没了。
这等情形,地位特殊的锦衣卫自然不能贸然让旁人接手,皇上便将时任北镇抚使的韩烺提了上来。
二十四岁的锦衣卫指挥使,史上年岁最轻的锦衣卫指挥使!
新官上任的一把火烧上了天,恣意嚣张的名声传遍天下。可就是这般张扬跋扈的锦衣卫指挥使,有人敢在他新婚之夜,刺探他府邸书房!
这些日子,韩烺一直在琢磨,是什么人,又因何而来?
那女贼剑法路数清奇,不是门派中人;传信的小箭他派人查了,江南的制式;女贼并非独身来京,有至少三人相助;女贼同他交手之时,只想逃命,未想杀人以这些有限的信息,韩烺可以判断得到,这伙人不是他的仇家,反倒像是杀手!
若是杀手,还不是那等为了杀人而来的杀手,其背后之人便更难猜测。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若是雇佣杀手之人亲自出手,必会在他脸前暴露,因此才不惜重金请人。另外,雇佣杀手的人,显然是摸不准某些事情,才让人来刺探。
不巧的是,被他发现了。
什么事呢?或者和什么相关呢?会不会与周机之死有关?
“大人。”周颐突然起了身,一脸郑重。
韩烺一眼看过去,心里已明白他的想法,周机的事自然由周颐亲自来办得好,他点点头,“你去吧。”
周颐闻言面色定下不少,韩烺让他坐下,“你这一趟把前后再查探一遍。”周颐点头,他又道,“上次那老渔民,你让人再去问问他,我之后可有人再去过寻过。”
“老渔民?”话头转得太快,周颐愣了一下。
韩烺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个卷宗筒,里面纸卷套着纸卷,是两张。
周颐打开一看才想起来。两张交叠在一起的纸卷,正是一个多月前,韩烺探案时绕道微山湖,找到的一位老渔民的证词和画像。
那老渔民没有看到水匪放火烧船时的情形,反倒之前在河沟中收地笼时,听见苇荡里有人说话。
他听得零零散散。
“再干一票,以后再也不用亡命天涯了都许好了的,以后咱们就是江南的富翁,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
周颐把目光落到那份口供上,“江南的富翁便是那镇江的苏全吧。”
韩烺缓缓点头,显然已经联想到了。
“苏家上下的命,看来早已被许走!”周颐冷笑了一声,指尖捏得纸卷,几欲捏碎。
他将老渔民的画像单单抽了出来,放进了自己的怀里,指了那份弥足重要的口供让韩烺收好,“这可别被人瞧见了。”
韩烺闻言点头,有什么在脑中一跃而过,周颐又开了口,“这几日我将手头上的事归拢吩咐一番,找个由头南下。”
“好。”
韩烺应下,再去想方才脑中闪过的念头,那念头就像烟花的光亮,一闪而过,什么都没有留下。
☆、砰砰砰
?南边传来的消息让韩烺瞬时回到了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上,直到刘蒙兴高采烈地送了白糖糕慰问他,他才猛然想起来,自己仍旧在休假之中。
“白糖糕哪来的?”韩烺指着热腾腾的糕点问刘蒙。
刘蒙喜笑颜开,“属下瞧着大人又要日理万机了,便专门央了灶上的大师傅,单给大人做的。”
韩烺看着白糖糕上的细细热气,满意的点头,“识相!把这糕子包了,给本指挥带回府去。”
闻言,刘蒙连忙去端碟子,只是手刚碰到碟子便是一愣,“大人,要回府?不在卫所了?”
“自然回府,本指挥可是有家有室的人!”
言罢也不等刘蒙反应,起身一把扯过披风。黑色的披风扬起在他正红色的百褶飞鱼服上,刚成亲的年轻指挥使火火地走了,留下他的近身侍卫和白糖糕干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