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偏生的拧,说什么都不愿意,长辈训斥了他,竟同长辈瞪起眼来。妯娌三人吓了一大跳,她陪着方氏急匆匆跑到前面,还没瞧见人,便听得韩烺带着哭腔的倔强声音,“我娘同爹爹说好了的,爹爹一定会来的!”
她当时看了方氏一眼,瞧见方氏两行热泪好似洪水,撞开多年忍耐的堤坝,涌了出来。
家宴没开成,韩烺挨了一顿打,被罚去了祠堂跪到明日。韩瑞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方氏在二房的婶娘叔父面前为韩烺求情,她得了方氏的嘱托,往祠堂瞧一瞧韩烺。韩烺跪在祠堂里,挨了打又没吃饭的缘故,跪得直打晃。
她让丫鬟去寻些点心来,丫鬟还没回来,先等来了匆匆赶来的方氏。她刚要上前叫住方氏,不想门口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是韩瑞。
韩瑞也是大步急奔,自后面先她一声叫住了方氏,“烺儿怎么样了?”
方氏闻言脚步一顿,没转头也没回应,一言不发地继续往祠堂门前来。汪氏在树丛边的石凳上坐着等丫鬟,夜幕四合,两人皆瞧不见她,她见这二人情形不一般,心里那多年的疑问让她没有开口说话。
五月的夜晚已经被暑气笼罩,她静默地坐在树丛之中,不知怎么总能察觉这小院的丝丝凉气。
韩瑞又从后面喊了方氏,“秋溪,这事怪不得烺儿,是我一时忘了!你莫要再责罚他!”
这话一出,方氏忽的一转身,她第一次听见方氏的冷笑,那么重的一声,充满了嘲讽,“我责罚他?我的儿子已经没有爹了,我这个做娘的还要再责罚他?!韩瑞,你当我这么恶毒么?”
汪氏大吃一惊,她想方氏这是气坏了吧,先是咒自己的夫君死,又指名道姓地当面喊韩瑞!
可韩瑞一分火气都没有,反而低了头,“是我失言了。今次是我一忙忘了事,这才”
话没说完就被方氏截断了去,她又听见方氏一声冷笑,似比第一声更冷更沉,嘲意更重,“忙?韩瑞,你是忙着为忠勤伯家端茶倒水吧!”
她瞧见韩瑞身形一僵。
忠勤伯府同韩家渊源不浅,忠勤伯世子夫人正是他们家的大姑奶奶,若没得这层关系,韩瑞在军中有没有人提携,真不好说。
且他又同忠勤伯家的老二徐立远,自小一起长大,今日忠勤伯府似要招待二夫人姚氏云南来的娘家人,韩瑞从前也是在云南打过仗的,若去相见熟人,也说得过去。
可她觉得此事绝不如此简单,单看韩瑞僵硬地说不出话来,就知道了。
方氏突然笑了起来,黑黢黢的夜色中,让人不寒而栗。似是不想让祠堂里的孩子听见,她探出耳朵,才听到方氏压着声音,从笑声中挤出几句话来。
“韩瑞,你说姚薰是不是故意吊着你呀?你这般殷勤,就差抛妻弃子了,她能看不见?还是说,等到哪一日徐立远不在了,她要找你当入幕之宾?!”
地上的凉气瞬间泛了上来,汪氏听得手脚冰凉又心跳加快。
姚薰是徐立远打仗时,从自云南娶回来的,两人伉俪情深,他们这些亲邻都知道。
而云南那一仗,韩瑞比徐立远去的只早不晚!
她坐定在石凳上不敢动,听见方氏还在笑,笑得越发瘆人,方氏转头要走,石人一般立了半晌的韩瑞,突然一伸手,一把攥住了方氏的手腕。
汪氏听见他的声音冷的吓人,像从冰山中蹦出来一样,他一字一顿道:“我不许你这么说!”
“我还要你许啊?!”方氏忽的大笑,“你一个男人,只有本事欺负自己的妻儿,你有胆在姚薰面前说一句心里话吗?!你也怕她恶心你吧!”
方氏说完,也不晓得从哪得来一股力,一把甩开了他,在韩瑞指骨的噼啪声中,她听见方氏咬着牙压着声音道:“你滚吧,离我们母子越远越好,韩烺没有你这个爹,你让人作呕!”
话音一落,方氏头也不回地快步进了祠堂。
院中的树丛哗哗作响,韩瑞僵硬地立在院中,到底没有进去。
房里却传来了韩烺的问话,“娘,外间是爹爹吗?”
方氏顿了一下,连忙说不是,“你爹爹忙,没时间在家,你以后莫要再惦记他。”
祠堂内晃动的烛火,将娘俩的身影打在窗纱上,一举一动都被无限放大。
韩烺转头往屋外看来,没有出声。
方氏立在门前身形一僵,忽然几步上前,砰地一下跪在地上,一把抱住了韩烺,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烛光下母子的影子无助地颤动,方氏哽咽的声音传出来。
“好孩子,你有娘疼便够了”
☆、所谓亲人
?往事再令人咋舌也只是往事,看着座上衣衫华贵的韩烺和裴真,汪氏没再似当年一般,心中泛起一片怜悯的波澜。
韩烺一个小辈,当着他们这些长辈的面坐在上首,偏众人早已习以为常,因为什么?
因为他是这归宁侯府的世子,是主家。
可若论起归宁侯府,大房才该是继承的那一房,韩瑞凭着军功占了爵位,可韩烺这个自离家出走后,便不把韩瑞再当做爹的人,又凭什么继承这爵位呢?
以前韩烺不娶妻,不回来,甚至有意过继,她觉得这兜兜转转,有些事早晚要归位,可如今他娶了妻,频频返回侯府,还同那唐氏琴瑟和鸣,过继之事不再提,那些本该归位的,还回得来吗?
她没有旁的法子,只有在后宅里动手脚。
韩瑞是个痴疯子,徐姚氏在的时候他时时念着,不顾家中妻儿,后来方氏死了,徐姚氏也死了,他没了牵绊与阻拦,更是彻底疯了一样,去徐姚氏的衣冠冢下日日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