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断地点头,“收拾一下,让她来。”
看到瑞儿朝她招手,周濛扶墙站了起来,这是同意了吗?
那个扎黑头巾的汉子率先从角落走了出来,红头发的拓跋延平……她找了找,发现他抱着手臂靠着墙,冷眼旁观,这样的情形,明显是黑头巾的这个谈胜了。
也就是说,她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了。
她挎了一个小布包,里面都是常用的一些工具,她摸了摸,都没乱,小瓷瓶里的东西也没漏,赶紧起身朝着担架走过去。
“我叫小苦,”少年自我介绍道,然后又介绍另外两个,“这是我们老大,这是罕唐。”
周濛点点头,打量担架周围的情况,盘算着怎么开始弄会方便一些。
“把火生旺一点,我看不清楚。”
天早就黑透了,这是郊外,一丝灯火的光亮也无,唯一的照明就是这火堆了。
罕唐和黑头巾坐得远些,在添柴火,这个小苦应该是平时负责照顾的,他手里还攥着一条擦脸的湿帕子,周濛吩咐他,“帮我把他的脸露出来,还有一只手。”
从轮廓来看,担架里的这个人身形高大,的确不像一个女子,但是头脸被狐裘埋了一半,双手也被盖在里面。
这个人这么金贵,保险起见,她还是让小苦动手比较好,万一不小心磕着碰着,那黑头巾会不会揍她?
火焰高升,方圆一丈的地方都倏然亮了起来,担架靠近火堆,此刻已经足够明亮了。
小苦小心地把这人的脸给扳正,把周围的狐裘往下压,果然露出一张男人的脸。
周濛正取下肩上的挎包,动作不自觉顿了顿,不由得暗自惊叹了一句,这男人……好漂亮。
她忍不住又多看了好几眼,又觉得漂亮这种形容不太准确,不光是皮相的精致,他的轮廓也堪称完美。
她虽然不太分得清胡人长相,但是一个人好不好看,她还是知道的,她又不瞎。
自从那夜在梦中见过那个令人无比惊艳的胡人青年,她就放弃了以前的固有印象,以前她只觉得韩淇和周劭好看,原来胡人里,也有生的貌美的,毫无疑问,眼前的就又是一个。
不同于梦境里的那个棕发碧眼的,这个人异域感不重,眉眼鼻梁处的起伏,深邃得恰到好处,是十分英挺的那种好看,头发黑而直,皮肤白净,却透着灰白死气。
胳膊突然被很轻地碰了碰,她回头,是瑞儿,她离得近,周濛突然的愣神自然也被她注意到了。
见到这个男人的脸,谁能忍得住不惊艳呢,她忍住揶揄的一点心思,低声提醒,“赶紧的。”
周濛掩饰地轻咳一声,盯着人看被撞破,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她加快动作,查看眼睑、脉博,边查边问,“中毒多久了?”
小苦答,“一个月多几天。”
周濛皱了皱眉,觉得情况不太妙。
的确是中毒的症状,但是又和一般的中毒不太一样。
“怎么中毒的,谁能跟我说一下?”
小苦明显愣了一下,又回头去看那个黑头巾,黑头巾的眼神居然也透出一瞬间的茫然,他又朝拓跋延平看过去,定定看着他,询问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群人里面,拓跋延平是最先见到他的人。
“我不知道。”他说。
石斌眼帘下垂,小苦和罕唐面面相觑。
“搞什么,这么神秘,”周濛嘟囔了一句。
她查看完基本情况,接着去捏起那只从狐裘中掏出来的右手。
他的手十分冰凉,体温和一具尸体也差不了太多,她甚至有一种错觉,他仅剩的那一点体温根本不是因为他还活着,而是因为有火光的烘烤。
她翻开掌心,他的指骨修长,指腹满是厚茧,和周劭手上的茧不一样,这明显是常年拿兵器的一双手。
她心中一个咯噔,这应该是个军人。
军人……又身份尊贵……
她脑中闪过一个名字,又马上否认了。
前两天,江夏才传来龙城被攻破,北燕亡国的消息。
因为南北消息传送缓慢,战时尤其如此,官府有专门的驿站,所以军情传送还算及时,可是民间的这些消息,几乎就靠口口相传,北燕亡国这事,应该已经发生有一段时间了。
随着这些消息一起来的,还有一件事,北匈奴屠了北燕王宫,北燕王、王后,连带着世子,全部被杀,数千宫人无一幸免,简直惨绝人寰。
这件事街头巷尾都传遍了,柳烟还有额外的消息,说世子被绑着,活活烧死在自己的寝殿里。
当时几个姑娘都震惊得无以复加,不久之前,他们还讨论过这个所向披靡、风采卓然的北燕世子,还艳羡他和西域公主的风流韵事,怎么突然就这么死了?
他不是军人么?怎么会死得这么窝囊。
柳烟说,据袁大人透露的可靠消息,死得的确是世子,那尸体烧得并不严重,救火的人很快就去了,据后来南晋去善后的人查验,那尸体的身形样貌都对得上,确确实实是世子元致。
周濛的手有些发抖,连带着身体都忍不住想抖,靠着另一只手攥着担架竹杠才稳住,她把头埋得很低,假装查他的脉搏,才隐去了自己略显僵硬的脸色。
这人应该不是元致,她告诉自己。
北燕的人她才知道几个,军中身份尊崇的人那么多,就凭这么点蛛丝马迹就胡乱猜测,实在太荒唐了。
她拿出小刀,正准备下手,突然反应过来,抬头看向黑头巾,请示道,“我需要取他一点血,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