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都进山了,四弟虽说是学文的,也不能整天摆那套动口不动手的文人矫情做派。我盯着他动手剥了皮子,硝制好了,看他弄得满身都是血。”
他打开布包袱,取出一整张熊皮递过来,“天冷了,阿般,你拿皮子做个冬衣。”
新剥下的熊皮血淋淋的,腥气扑鼻。
姜芝:“……呕!”
陆适之在旁边哈哈大笑,“这些天我被大兄逼着剥了多少皮子,总算轮到四弟了。前两天我吐的时候,谁笑话我来着。”
姜芝有气无力蹲在旁边,“三郎,少说风凉话……呕!”
阮朝汐把熊皮摊开,拿手掌丈量算了算,满意地说,“一人做一件坎肩足够了。大兄,再打几张小的皮子,快要入冬了,脚下冷,我想给每人做双皮靴。”
李奕臣:“包我身上。”
四人围在一处吃了烤鱼,陆适之提起盐巴的事。
“管城离这里不远,大兄的脚程最快,换点盐巴回来?”
李奕臣问,“阿般要不要随我去?我们几个衣裳破点短点无所谓,但阿般的袍子还是几年前的吧?眼见的短了一截。我带你进城,挑几身喜欢的布料,回来做新衣。”
阮朝汐摇摇头,“我不进城。几年前,我阿娘带我刚进豫北另一座大城,就碰着了人牙子,跟着我们走了一路,好不容易才甩脱。”
一句话提醒了姜芝。“阿般,你再拿点泥把脸擦擦,皮肤颜色再涂黄点。”
阮朝汐去寻黄泥,李奕臣看不下去了,“在坞里打扮得多好看。进了山里,整天顶着黄扑扑的一张脸,穿着几年前的旧袍子,连换洗的衣裳都没几身……”他自己生起了自己的闷气。
“我自己求来的。”阮朝汐浅浅地笑了,“大兄只看到我身上穿旧袍子,看不到我心里天天开怀畅意?”
几人说笑吃了晚食,陆适之提议说,
“阿般长得扎眼,确实不好去人多的地方,大兄你去城里找一找,拣好布料挑几身带回来便是。”
阮朝汐蹲在地上,把熊皮翻了翻,拔除匕首。利落地划成四份。熊皮已经硝制过了,放两天散味,就可以缝制坎肩。
“索性多换点布料,一人一身新衣好过冬。”
“对了。”她想起了水里漂浮的薄薄浮冰,“快入冬了。今天水里已经有上游的冰凌子飘下来了。我们还是得找个稳妥的地方过冬。山里飘雪的时候不能露天捱着。”
接下去的去处,姜芝已经琢磨了好几日。
“阿般,从前是不是你阿娘带你一路从司州下了豫南?豫北这儿可有什么落脚处。”
阮朝汐心里一动。
记忆深处的豫北小院浮现在眼前。
“说起来,阿娘带我在豫北住过一年,好像就离管城不远。从我家的两棵沙枣树上,远远地可以看到官道。”
李奕臣高兴起来,“我们有地方可以过冬了。走啊,去寻回你的院子。”
“我当时年纪小,不记得院子在何处了。”阮朝汐实话实说道。
陆适之蹲看地上的舆图,嘴里咕哝着“官道”,大略划出几条弯曲起伏的线。
姜芝蹲旁边看着,手指擦掉一截,往旁边偏了点。“我记得这里的官道绕开一截。”
“对,这边有河。官道绕开了河。”
两人嘀嘀咕咕一阵,起身说,“明日就走,沿着管城周围十里搜寻一圈,能够从树上看到官道的住处,应该不难找。”
“等两日,先把坎肩做好了再上路。”阮朝汐看了眼地上摊开的熊皮。
“咱们穿起同样的熊皮坎肩,走在路上,明显是一家出来的四兄弟。身上穿熊皮的,都是敢进山猎熊的猎户,既没多少财帛又不好惹,流寇轻易不会动我们。”
李奕臣哈哈大笑,“这个主意好。一人套一件熊皮坎肩,咱们就是熊家四兄弟。”
“走,去找小院,我们就地过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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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身上高热不退,冰水拧布擦身,两刻钟换一次。”
莫闻铮急得满头大汗,“不能再挪动了,缓行也不可,必须停车!回去云间坞接老师的车怎么还未到?”
燕斩辰连续看护了五日,撑不住去睡了,换徐幼棠亲自守在车里,“已经快马去迎孔大医了。最近天气转冷,山里或是下了雪,车马迟缓。”
“郎君这样的伤势,不能再继续行进了,就地寻民宅,赶紧医治。”
“附近除了管城,哪有其他地方能让郎君入住?去管城再停。”
莫闻铮暴怒,“这里距离管城至少还有十里!郎君的伤势不能颠簸,你为何坚持要入城?!”他抬手一指远处,“那边山下有人家,有人生火做饭。多多拿财帛,车队去那边借住一夜。”
徐幼棠把莫闻铮抬起的手按回去,冷冷道,“郎君说了,不可在荒野里暴露行踪。乡野里的流民来历不明,谁知道是哪处出身,什么背景?你非要就地寻屋子住,等我片刻,我去把那户人家屠了,空院子腾出来给郎君住。”
莫闻铮惊得脸色发白,“多给点财帛的事,何至如此!”
徐幼棠冷笑,“如今哪有信义,多得是奸猾之辈,从你手上拿了财帛,转头把你卖了。”他起身跳下车,大声招呼麾下精锐,拔刀就要往远处山下小院升起的微弱火光处行去。
一列轻骑就在这时狂风暴雨般赶来,人还未至,声音已经高喊。
“孔大医来了!就在五里外!孔大医说,严禁挪动伤患,就地停车,静候他来!”
荀玄微夜里醒来时,身在一处大车里,盖着保暖的皮裘。
孔大医面色严肃,莫闻铮在他身侧,两人小声商议着药方。
“郎君醒了。”燕斩辰喜悦地喊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