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来清凉殿的时间反而变得更多了,仿佛从这里能得到某种力量。
又一个晚上,清凉殿点起灯烛,刘彻伏案批阅竹简,侧脸沉静。
系统说,“你之前不是把水泥的事情给刘彻讲过了吗,什么时候开始给刘彻制造水泥啊,不能许个空头支票就没有下文了吧。”
林久问,“什么制造水泥?”
系统天真烂漫地说,“就是用你表格里写的那些原材料去制造水泥啊,不然只凭【工程师套装】自带的这一袋水泥,你也没办法给刘彻造长城吧?”
林久说,“这种小事也需要我这个神女去做吗?”
系统缓缓打出一个问号,“那不然呢?”
林久说,“你要有互联网思维,你知道什么是互联网思维吗?做产品哪有做平台划算。”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你下一句话是不是说考公务员更划算?”
他本意只是在无语凝噎中,随口讲一句白烂话,来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
然而林久一本正经地接住了他的白烂话,“那也不是,我们不考公务员,我们找现成的公务员!”
系统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赛博佛经,平复心情之后,尽可能冷静地问林久,“你说的这个找现成的公务员,需要兑换新衣服吗?”
林久豪情万丈地一挥手,“不兑换。有时候我们也可以讲究实际,运用一些物理手段。”
当晚,刘彻处理完政务,离开清凉殿之后,林久也离开了清凉殿。
她穿着【魂兮归来】套装,透明度开到最大,整个人像是游荡在汉宫深夜里的孤魂野鬼,与人世擦肩而过,不惊起一寸尘灰。
系统就眼睁睁看着她以透明状态离开清凉殿,再离开未央宫,最后林久差点就要离开长安城了,系统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到底要去哪儿啊?”
林久沉稳地说,“去找我们的公务员。”
“……”系统说:“我真是多余问你这句话。”
最后林久在一个被系统直呼“开玩笑吧这地方也能算长安”的房子旁边停了下来。
“没办法,我们要找的这个公务员,他比较清贫。”林久安抚着系统,踏入了这座破败的小院。
在他穿门而过的同时,系统抬头看了一眼,看见悬挂在门楼上的牌匾,“东方”。
电光火石之间,系统顿时就明白林久要来找的人是谁了。
汉武一朝,名将如卫青、霍去病,能臣如桑弘羊、主父偃,这些人流传到后世的形象,其实多多少少是有些模糊的。
史家为其立传,只列出他们的功绩和政论,他们本人的面貌则被隐藏在这些富贵荣华之后,两千年之后面目模糊。
在这其中,只有一个人是例外,这个人叫东方朔。
倒不是因为史家的笔偏宠他,在他身上格外着墨,而是因为他这个人以口舌成名,若要描写他的事迹,便不能略过他的言辞。而在他的言辞被记述下来之后,他这个人也就被记述了八成。
他这个人,该如何起描述呢,只能说,语不惊人死不休。
建元元年,他向刘彻写自荐书,写了三千片竹简,要两个人才能扛起来,刘彻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才读完这些竹简。
东方朔就靠着这足以把刘彻埋起来的三千片竹简,得到了一个公车令的微末官职。
初战告捷似乎鼓舞了东方朔的气焰,他再接再厉,向为刘彻养马的侏儒们说,“皇帝说你们这些人什么用也没有,准备杀死你们,你们还不快去求情!”
这群侏儒于是哭哭啼啼去向刘彻求情,东方朔也得以面见刘彻。
刘彻当然勃然大怒,叱责东方朔无事生非。然而东方朔从容对曰,“侏儒们身高三尺,而我身高九尺,现如今我却拿着和他们一样的俸禄,陛下这是要撑死他们饿死我呀。”
在这样的朝代背景下,他如此说话,就像是在讲一个冷笑话。
刘彻听了这个冷笑话之后大笑不止,于是东方朔得以升迁,金马门待诏,从此成为天子近臣。
此后他就一直在刘彻面前讲冷笑话,刘彻也用冷笑话回应,君臣两人时常相对大笑。于是他以为他也成了皇帝身边的近臣,开始向皇帝针砭时弊,言谈政治得失。
而刘彻的反应,历史上是这样记载的:“汉武帝始终视为俳优之言,不以采用。”
他那三千片竹简的自荐书上,写的是十三岁始读书,十六岁学《诗》《书》。他此来长安,初衷是大展宏图。
始终、视为、俳优之言。
他和刘彻开玩笑,于是刘彻也和他开玩笑,最后他这一生都被扭曲成了一个关于刘彻的残忍玩笑。
林久踏入东方朔居住的小院落里,夜已经很深了,屋子里传来东方朔均匀的呼吸声,他睡着了。
系统懵懵的,“你要来见东方朔吗?可是他已经睡着了啊,听呼吸声睡得还很沉。”
林久的声音莫名地慈祥了起来,说,“睡着了好啊,睡着了就能做梦了,梦中可以传授关于水泥的知识啊。”
系统满脑门问号。
林久的声音雀跃了起来,“之前权力都把握在窦太皇太后手里,刘彻不好发挥,我也不好发挥。但现在刘彻掌权,我终于可以放开手脚了。”
?
系统瞪大了眼睛,他很想问林久你没事吧?你自己回忆一下你自己做出来的事情,你管这叫不好发挥?
但系统没问出口,因为他记起来林久的最后一句话,“放开手脚。”
这四个字反反复复地回荡在系统耳边,系统瑟瑟发抖地抱紧了自己。
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