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柄鞭子如若不收著力道,恐怕一鞭下來能將人身?打作兩半。然而即便她刻意收力,卻?也將景應願抽得皮開肉綻。南華根本不等她反應,居高臨下甩出最後一鞭,卻?不曾想,這鞭竟然被景應願牢牢攥住了。
景應願的手被抽得深可見骨,手掌都幾乎震碎。然而她咬牙制住了南華仙子僅有三成力道的長?鞭,另一隻手將刀往南華仙子執鞭的手上砍去!
怎麼能這麼瘋啊,南華心道。她難道不痛嗎?
她望向景應願堪稱可怖的左手。此刻那隻手鮮血淋漓,就連她看了都有些驚心。這修為在眾人間算是偏低的門生?竟然能忍住皮肉分離的劇痛,不告饒也不哀嚎,還能抽空朝著自己這邊劈一刀……
南華撣開她劈來的刀身?,給她套了個治癒的法術,道:「不考慮自己的後路,這是第三樁錯。」
看著手上的鞭痕瞬間癒合,痛楚也消失得一乾二淨,景應願對南華仙子道:「多謝仙尊。敢問學生?還能請仙尊賜教幾招嗎?」
雖然疼痛難捱,但她並不想錯失這樣一個學習的好?機會。更何?況方?才南華的長?鞭打至的都是自己力量薄弱之處,短短几瞬交手,對方?卻?仿佛將自己整個看透,連景應願自己也不知曉的錯處都盡數挑了出來。
她寧願如今在此吃些苦頭?,也不願來日在仇人面前將命丟了。
南華不置可否地輕笑一聲,執鞭再度揮了過去,以行?動默許了她的請求。
人群中?的幾人看得目瞪口呆。饒是本來逍遙小樓出身?的曉青溟都從來不向師尊主動討苦頭?吃,這景師妹竟然甘之如飴,看得她有些羞愧。
而柳姒衣則是有些悵然。
她走至謝辭昭身?邊,道:「有沒有一種可能,原是我們師尊耽誤小師妹了?」
「此話怎講,」謝辭昭本能覺得有些不對,「你想說,她更適合逍遙小樓?」
柳姒衣搖搖頭?:「非也。大師姐,你看方?才我們小師妹的手都快成殘廢了,還能面不改色地繼續揮刀。如若她走的是體修的路子,修的是金剛鐵砂掌,前途該如何?不可限量啊——」
「下一個,柳姒衣。」
看著倒在地上,神色卻?似乎格外?欣喜的景應願,饒是南華仙子也有些頭?疼。正好?聽見柳姒衣再度胡言亂語,她乾脆不等柳姒衣反應,直接一鞭揮了過去:「渾身?都是漏洞,都快成篩子了,還不快過來!」
*
聽著殿內的熱鬧,殿外?偷偷站著的人心中?卻?有些說不出的酸澀與嚮往。
這地方?原是我不該來的。
不知如若被父親發現?了,他會如何?責罰我。
雖然這樣想著,崇離垢卻?忍不住將窗紙再度戳出一個小洞。在這點小小的空隙中?,她得以看見以前從未見過的場景。崇離垢看著她們在殿內過招,竭力想像自己也在其中?該是如何?模樣。
不知不覺,崇離垢的目光再度挪到景應願身?上。她看著那渾身?是血的女修拍了幾顆丹藥咽下,止住了傷勢,卻?也不在乎自己身?上骯髒邋遢的血衣,只抱著刀與身?旁那位刀宗的大師姐看著同伴在仙尊手底下過招,不斷地討論著什麼。
崇離垢低頭?看了眼自己潔淨的白衣,再次出了神。
然而下一刻,她身?前卻?忽然出現?一道影子。
崇離垢錯愕地抬眼,卻?見那方?才還在大殿內的女修竟走到自己身?前,笑道:「抓住你了。原來不是鬧鬼,是你啊。」
第o51章越琴山莊
對上那?雙總是沉靜平和的眼睛,崇離垢的心仿佛被緊緊攥起,由心口往四肢百骸傳去一陣酸痛。
她如今這樣就很好。
崇離垢的目光從她清凌的眸子流連至她發間的那?朵牡丹簪,再看?向她雖然滿是血跡,卻健全無比的身?軀,心中的不安稍微撫平了些。她深深看了眼景應願,抿著唇想跑,卻被對方抓住了胳膊。
「你是崇道友吧,」景應願笑了笑,「先前我們在蓬萊主殿上見過的,崇道友還?記得我嗎?」
怎會不記得?然而話到嘴邊,崇離垢只是輕輕地應了一聲,謹慎道:「你是刀宗的應願道友。」
她自以為?將情緒隱藏得很好,可歸根結底未曾下過山,由始至終接觸的外人用十根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許多下意識的反應都?十分僵硬不合常理。
而景應願還?在凡間做帝姬時便很善於洞察人心,她垂眸看?了眼崇離垢因緊張而繃直的手掌,心中更添幾分好奇。
她故意道:「崇道友怎麼沒來遊學??」
崇離垢猶豫一瞬,還?是道:「我父親不允,從來都?是我父親負責我的教習……」
「崇長老怎能這樣做!他是否有些太過自私了,」此話一出,便見面前的女?修蹙起眉,言語之間十分體貼,似乎很為?她著想,「你又不是他豢養的鳥雀,有時也不必事事都?聽他的。」
冥冥中,景應願覺得崇離垢似乎也知曉些許隱情,或許自己前世的仙骨之事與她真脫不了干係。於是她說罷這番話,特意頓了頓,等著看?對方如何反應。
果不其然,此話一出,崇離垢那?張本就白的臉變得愈發蒼白。
仿佛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她指尖微微顫抖,幾乎反射性?地反駁道:「不,我父親很好,並沒有苛待我,是個很好的人……請你不要再出言詆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