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如此。”
“门外我的五十门人,是你一人伤倒?”
蔺双蝶微微含笑:“抬举。”
殷凤留说话时,喉咙软骨被包裹在细白纤薄皮肤下,就在蔺双蝶剑刃边微微颤动,但她仿佛丝毫不觉,眼懒懒吊起,悬在敌人的唇,只是赞赏:“好俊的功夫,好美的人。”
蔺双蝶来杀她,当然事出有因。
半个月前,殷凤留杀了中州无情龛的二十人。
殷凤留很出名,因为残暴出名。南州多怪人,邪道遍地,江湖忌惮,而她是虚花宗圣女,从小被虚花宗众星捧月,更是视人命如草芥,这回只因为嫉妒此间主人之女的样貌,不仅夜屠一门半数高手,还持刀将她面容毁去后残杀。
蔺双蝶寻到殷凤留驻留之处,独身持剑杀入屋中,殷凤留才从午后小憩中醒来。
人影在红纱后朦胧,她用剑尖掀起罗帐一角,殷凤留如猫俯卧其中,正撑身而起,青丝浓稠如蜜,从赤裸肩头流下,皮肤被白日之光照得冰冷似雪,却令人心焚口燥。
蔺双蝶才觉她浑身竟不着一物,不禁面色微红,虽然周遭无人,她仍借身形走位,不动声色遮身在前,好掩她春光倾泻。
殷凤留受制于人,却分毫不见慌张,不过用指绕着胸前尾,盈盈笑语:“那蔺女侠瞧我的容貌如何?”
“听闻虚花宗圣女容色极盛,万花失色,今日相见,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错。”殷凤留倨傲地说,“天底下,只有别人会嫉妒我,而我无须嫉妒任何人。”
蔺双蝶迟疑,察觉这其中的古怪,而且,她确实无法辩驳这一句傲慢的宣言:“那你为何对无情龛下此毒手?”
“我要杀的,单只有无情龛主人,因他自作主张,敢伸手碰虚花宗的东西。可他那义女,却是只伏在他床边的毒蛇,早就渴饮其血,我与其合作,杀了她爹后,又顺势而为,借她手将龛中二十二高手尽数铲除,以绝后患。”
“她为何也死了?”
“谁说她也死了?蔺女侠,她觉了我借刀杀人,担忧我对她出手,便找了个替死鬼,寻了个由头,想借你们这些侠士杀我呀。”
殷凤留慢条斯理的话语方落,突兀前倾,以一个吊诡的身法,从被中翻出一把窄刀,挑开蔺双蝶的剑。但见刀光冲刺,罗帐绞碎,霎时纷飞如花、喷薄香雾。
乱红满目,天地间花泪粼粼。
变故斗转,蔺双蝶在其中如陷迷境,荡剑扫开时,殷凤留已披纱衣在身,细腰软折,将上半身转过,轻嗅指间原插在蔺双蝶上的花簪。
“你现在去无情龛,里头右臂上有一颗红痣的人,可不就是她?”
临去前,殷凤留又叫住她,无缘由地问出一句:“燕浩浪在哪里?”
“你找他什么事?”
“我听说你们成双入对,白鹤双剑形影不离,故而很好奇你独身前来。”
蔺双蝶按剑折身,她神色依然温温柔柔,说话却自有刀枪不入的凛冽,不伤人,也不像名字里的蝴蝶,果然更像一只白鹤:“我与浩浪虽是情人,也是两体,他有他的剑,我有我的剑,谁道我们一定要时时在一起了?”
蔺双蝶在无情龛果然找到了一个臂上红痣的女人,她并未动手,因白鹤双剑从不插足别人的家务事。而无情龛元气大伤,已成空壳一具,来日也不过收归虚花宗手中。
不过,她与殷凤留自此相识,出于各种机缘的相逢,倒经常往来。蔺双蝶不喜欢置喙他人作风,自然不介意和一个妖邪的少女往来,大概她本身也并非传统的正道中人,也不曾被重重门规家法所教诲,做侠,她有自己的做法。
侠可为国为民,可逍遥快活,也可特立独行,在还未被诸多高洁的头衔堆高前,侠也不过是任性妄为的不合时宜者。
白鹤双剑则是特立独行的游侠,所以对歪风邪道的殷凤留,并不咄咄逼人,种因得果,善恶不能一言断之,他们在行走江湖,偶尔也得了她的相助。
殷凤留铺张奢靡,动辄千金散尽,和蔺双蝶关系亲近后,更将绸缎绫罗、珍珠金银、奇珍异货如流水送去,算起来,原来第一次见面时她年纪才十六岁,却已经祸乱一方,令人忌惮,又惹许多情债。
不久便有白鹤双剑的仇人得知,利用他们的关系从中设局,将云海楼宝物遗失嫁祸白鹤双剑。
云海楼围困双剑于高阁,第二日不交出宝物则必将他们困杀楼中。白鹤双剑无可澄清,亦不屑多言,两人不惧楼下百人之阵,坐阁对饮,醉到酣畅之处,步上高台舞剑。
那日众人在深深晦夜抬,见到明月之下,一对鹤影游走,双剑之光被月光穿行折射,浇落如雨,冷彻心肺。
云海楼楼主也仰头注视,道:“看来,明日定有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