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路炀突然问。
白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后来?”
“为什么又突然讨厌起自己是个Omega了。”
路炀随意夹了块牛肉咀嚼着,语气透着股漫不经心的冷淡,仿若只是吃饭时候朋友间的随口闲聊般。
他问:“你也被吊起来打了?”
白栖愣了下,旋即笑出来:“那倒没有,我爸妈不信奉棍棒教育。”
宋达立马震惊道:“天哪,这什么神仙父母,我妈恨不得一天抽我八百遍,能活到今天都多亏我皮糙肉厚福大命大。”
“你确定要逼我爆你的黑历史为阿姨澄清原委真相么?”路炀冷漠道。
宋达立刻食指与拇指相贴,沿着嘴巴做了个拉链的手势。
白栖却冲宋达露出了略显羡艳的目光,好似在对自己喃喃道:“其实有时候,我也会想,假如那时候他们能打我一顿,是不是会更好……”
第二性分化于每个幼童的五到七岁,这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年纪,所有
的早教科普与老师孜孜不倦的教诲,大都只能起到一个非常表面的引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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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年纪,不论性别,不论事物。
因此白栖人生中第一次的天真与直率依然得到了包容,父母得知缘由也只是对之进行了虽无奈但依然贴心的教诲。
世界的爱与善依然永存,所以白栖对此一切“警告”都不以为然。
诉说是他的自由。
性别为何,更是他的自由。
钻石光芒万丈,钻石晶莹剔透,钻石棱边锋锐漂亮。
钻石就应该无所畏惧,自由盛放于每个人眼中。
——然而这世上大抵是没有完全完美的东西,如果善良与爱意让白栖的幼年充满天真无邪的快乐,那么老天显然并不打算让它一直持续下去。
它就像一柄抹了糖的双刃剑,等你细细舔舐完刀背上的蜜糖,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把刀温柔无害,甜入心脾时,它便会在你翻至正面,准备继续品尝蜜糖的时候,轻轻在你肌肤上留下一道更是理所当然的血痕。
“初一那年,我遭受了一定程度的校园霸凌。”
白栖说这话的时候谁也没有看,他垂下眼睫,无声翻动着碗里已然凉下去的茄子块,隔了半晌才听不出情绪地继续说:
“其实没有人欺负我,也没有人特别针对我,只是当我说出我是个Omega的时候,大家看我的眼神……开始变了。”
“——听说没,咱学校今年新生里有个Omega!还是男的呢!”
“我靠男的Omega?那是真特么稀有啊……长得好看吗?”
“还可以啦,不过看着就不太有气概。”
“啥气概?”
“玩儿洋娃娃的气概呗!”
……
夕阳笼罩大半操场,将草坪之上抱着扫把嘻哈起哄的同学拉出细长阴影,喧哗与谈笑勾勒出青春中最寻常普遍的一幕。
谁也没注意到不远处的教学楼里藏着一道纤细的身影。
直至今日白栖也会想,或许那时自己应该勇敢一点,从教学楼里跨步而出,然后抄起扫把,给那几个碎嘴子一人一闷棍,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气概,那样或许后面就不会越演越烈,以至于最终被全校人用异样目光对待。
谁人都知他是Omega,谁人都笑他只是一个Omega。
但时光无法倒来,现实是那天傍晚,白栖站在教学楼的背阴处,既没有踏出,也没有发出半点动静。
他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听那群人一声接一声的调侃自己,听他们谈天说地,从Alpha才是最厉害的,到Omega就是天生软弱无用,最后半是困惑半是嘲笑地讨论,为什么有人敢那么自信大胆的宣扬自己是个Omega呢?据说还提出要打篮球的想法。
天可怜见!
一个Omega打篮球,到时候摔倒啦受
()伤啦是不是还要怪我们呢?
……
数十年如一日搭建的善与爱都在这一刻倾泻瓦解。
残酷的匕首如死神镰刀,在这个如常的傍晚里毫无征兆悄然贴近,刀锋划破胆大无畏裸露在外的肌肤,留下一道或许弥生都无法愈合的狰狞伤口。
那天之后乌云遮蔽日落,闪电替代晚霞;倾盆大雨的归途中,他被父母一把拽入了温暖车厢,扑面而来的却不再是谆谆教诲,而是前所未有的严厉与指责。
青春就像一柄砸破认知的重锤,有人窥见草长莺飞光芒万丈,有人长出翅膀跃入天际向更遥远的地平线翱翔。
也有人从此被扔进了无人岛的洞窟中,钻石蒙上泥尘,棱角缠绕枷锁,从此任凭海浪翻涌,日月交替,均不再与他有半点瓜葛。
白栖从此失去了自由。
一如天堂地狱仅在一念之间,爱与厌往往也只颠倒于顷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