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式乾殿。
皇帝曹丕一遍又一遍的细读着吴主孙权不远千里送来的称臣降表,内心激动的同时,也有些犹豫踌躇。
孙权称藩,对自己的诱惑的确是太大了。
可是此时助蜀灭吴,仿佛又来的更加实在一些。毕竟孙权是不是真的诚心归降,谁也不知道。
“陛下,王司空,刘侍中已到殿外。”
“快请进来!”曹丕听到司空王朗,以及侍中刘晔来了,精神为之一振。
“老臣,臣,参见陛下。”
身着九章纹朝服、头戴进贤冠、气度不凡的司空王朗,以及身着紫单衣的刘晔,朝着皇帝行礼顿跪拜。
“两位爱卿快快请起。”
曹丕微微弯腰,做着虚扶的动作:
“此番东吴献上降表,或以为,应该举兵援东吴,一举吞灭蜀汉,或以为应该反助蜀灭吴,朕一时难以以抉择,因此请来司空,想问问两位高见如何。”
早就有想法的王朗听了此言,手捻长须,不假思索便说出了自己的主意:
“陛下,夫天子之军,重於华、岱,诚宜坐曜天威,不动若山。假使权亲与蜀贼相持,搏战旷日,智均力敌,兵不决,须我军相助以成其势之时,然后宜选持重之将,承寇贼之要,相时而后动,择地而后行,一举更无馀事。今权之师未动,则助吴之军无为先征。且雨水方盛,非行军动众之时。”
曹丕听了王朗的意见,不禁拍手称妙,果然不愧是天下名士之高见。
“司空妙计,朕受教了。也好,朕就先来个两不相帮。不过……”曹丕微微皱眉言道:“这孙权的称藩降表,朕当如何裁处?”
“陛下不可怠慢,老臣以为,当加封孙权王爵,加九锡,以安其心。”
“不可,此举万万不可啊陛下!”
刘晔跪伏于地,急忙谏言道:
“陛下,权无故求降,皆因其外有强寇,众心不安之故,并非是因为畏惧我大魏也,故委地求降,一以却我中国之兵,二则假我中国之援,以强其众而疑敌也。今天下三分,而我大魏中国十有其八。吴、蜀各保一州,阻山依水,有急相救,此小国之利也。今还自相攻,天欲亡之也。臣以为,陛下宜大兴师,径渡江袭其内。蜀攻其外,我袭其内,吴之亡不出旬月矣。吴亡则蜀孤。若割吴半,蜀固不能久存,况蜀得其外,我得其内乎!”
曹丕听了刘晔的建议,竟是有些犹豫。
刘晔所进的助蜀伐吴、再伐孤蜀之策,自己明白。
可是他觉得,万一孙权是真心归附,如若自己讨伐,岂不是寒了天下弃暗投明之人的心?
曹丕思虑既定,于是反驳刘晔道:
“朕以为,此计欠妥。人称臣降而伐之,岂不疑天下欲来者心?若如此做,日后欲归降之人必以此为惧,其殆不可!朕何不且受吴降,而袭蜀之后乎?”
刘晔听了曹丕的计策,竟不假思索就开始反驳了起来:
“陛下,缪矣!蜀远吴近,又闻中国伐之,刘备如若还军,陛下不能止也。今备已怒,故兴兵击吴,闻我伐吴,知吴必亡,必喜而进与我争割吴地,必不改计抑怒救吴,必然之势也!望陛下明察之!”
曹丕见刘晔再三劝阻自己,有些不悦,他皱眉说道:
“朕已欲封孙权为吴王了!”
刘晔听了这句话,脸色都变了,他顿再次劝谏曹丕道:
“陛下,不可。先帝昔日征伐,天下兼其八,威震海内,陛下受禅即真,德合天地,声暨四远,此实然之势,非卑臣颂言也。权虽有雄才,其身份仅为故汉骠骑将军南昌侯耳,官轻势卑。正因其官微,江东士民才不服孙氏而有畏中国心。今我大魏不得已受其降,可进其将军号,封十万户侯即可,绝不可即以为王也。夫王位,去天子一阶耳。今陛下崇其位号,定其君臣,是为虎傅翼也。权既受王位,却蜀兵之后,外尽礼事中国,使其国内皆闻之,内为无礼以怒陛下。陛下赫然怒,兴兵讨之,乃徐告其民曰:‘我委身事中国,不爱珍货重宝,随时贡献,不敢失臣礼也,无故伐我,必欲残我国家,俘我民人子女以为僮隶仆妾。’吴民无缘不信其言也。信其言而感怒,上下同心,届时,其战心加十倍矣。”
面对刘晔的长篇大论,就算说的再有道理,心意已决的曹丕也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曹丕望着刘晔,哼了一声后,传来了侍者言道:
“来人,令中书省拟诏,就说令太常邢贞持节,赴江东,加封孙权为吴王、大将军、加九锡、领荆州牧,节督荆、扬、交三州诸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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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始殿。
皇帝接见了吴国的求和使臣:都尉赵咨。
“吴王何等主也?”
曹丕忽然突奇想,想试探一下这位吴国使臣的胆量与应对。
可赵咨并没有在曹丕面前折节示弱,他朗声答道:
“聪明仁智,雄略之主也。”
“哦?”曹丕见赵咨不卑不亢,兴致盎然的继续问道:“如何聪明仁智,如何雄略?”
赵咨答道:
“纳鲁肃於凡品,是其聪也;拔吕蒙於行陈,是其明也;获于禁而不害,是其仁也;取荆州而兵不血刃,是其智也;据三州虎视於天下,是其雄也;屈身於陛下,是其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