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神情木讷,看起来若有所思:
“朕记得,伯仁他,就是去年这个时候薨逝吧……朕这段时日,时常梦见他……”
“陛下,‘昌陵乡悼侯’,他去了已有一载了,逝者已矣,又何必念念不忘……”
“你不明白……”
曹丕不住的咳嗽着,听皇后说了‘昌陵乡侯’几个字后,他心中又是一酸,伯仁至死,竟也没能够从自己这里获封侯爵,他强忍心中悲痛,继续说道:
“他与朕从小一起长大,是朕的兄弟。伯仁自少时起,便跟随朕在朕左右,尽诚竭节,虽云异姓之人,但其情犹骨肉,是以入为腹心,出当爪牙。……伯仁……智略深敏,谋谟过人,不幸早殒,命也,奈何!”
紧接着,曹丕喊来了一个当值的内侍,吩咐道:
“你去尚书台,告诉刘放、孙资二人,就说,即刻下诏,追赠故昌陵乡悼侯夏侯尚,征南大将军衔,昌陵侯爵印绶。”[注一]
那内侍领了诏命,即刻便去兰台传令去了。
【注一:魏书载诏曰:“尚自少侍从,尽诚竭节,虽云异姓,其犹骨肉,是以入为腹心,出当爪牙。智略深敏,谋谟过人,不幸早殒,命也奈何!赠征南大将军、昌陵侯印绶。”】
曹丕心中悲痛难忍,郁郁寡欢之下,竟是猛地咳出一口鲜血来!
“陛下……陛下!快……快传太医!”
――
皇帝曹丕,突然再次病重,或许是这次他感到自己快不行了,因此急召中军大将军曹真、征东大将军曹休、镇军大将军陈群、抚军大将军司马懿四人入京,以嘱托后事。
嘉福殿内,此时一片死寂之气,让人感到无端压抑。
“陛下……”侍者望着榻上未老却已迟暮的君王,轻声说道:“四位大人已至殿外,等候陛下召见。”
“宣……子丹、文烈,先进来吧……”皇帝孱弱的声音,几乎让人难以听清。
侍者会意,高声喊道:
“宣……中军大将军曹真、征东大将军曹休,觐见……”
“臣,曹真、曹休,叩见陛下。”
看到已是迟暮之态的曹丕,尚比皇帝年长的两人,只觉的一阵心悲。
“子丹……文烈……你们终于来了……”曹丕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此刻,他只觉得好累好累,以至于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朕,只怕是,不行了……”
“陛下……”
曹丕对着身边的侍者挥了挥手,那侍者会意,带着殿内的宫女寺人退出了殿内。
“你们两个,都是朕的兄弟,有些事情,朕也只能够对你们说……”
曹丕抓着二人的手,竭力的说道:
“司马懿此人,虽是我等当年东宫旧友,但,这些年来,朕却感觉他变得越来越陌生……卿二人切记,我大魏欲要兴起,必用此人不可,但……倘若有一天,他心存异志……你们也绝不可……手下留情!”
“臣等,谨记,定不负陛下所托!”
“宣……抚军大将军司马懿、镇军大将军陈群,觐见……”
“臣等叩见陛下。”陈群与司马懿跪伏榻前。
“卿二人听好了……平原王曹叡……好学不倦,颇有才德……今立其为……皇太子,卿等,当竭力辅佐太子,如此,朕九泉之下,亦得瞑目……”
“臣等,定当竭尽全力辅佐太子!”
曹丕尽力想要看清楚司马懿的表情,可是跪在榻前的那个人,并未抬起头来,只见他谦恭的拜伏在地上,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父皇……”年及弱冠的太子曹叡,伏在曹丕榻边,流泪无言。
“叡儿……朕这辈子,最后悔的……,便是赐死了你的母后……
朕知道,要你对朕没有半分怨念,那是不可能的……朕只是希望,你可以撑得起这片江山。”
曹丕想要抚摸一下曹叡的顶,却蓦然触碰到了冰冷的玉冠,他的手不禁微微颤抖了一下:
“叡儿……你一定要明白,朕之所以给了霖儿他继承大统的希望,并不是真的想要他取代你……
朕是怕他不学无术,所以给他期望,让他能成为一个有点用处的人……
叡儿,你答应父皇,继位之后……不要为难他……”
“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朕死后……所有妃嫔,无子嗣者,皆送还民间……寿陵因山为体,无施苇炭,无藏金银铜铁,务求薄葬,不得奢侈……”
君王的手终于变得彻底冰凉,他耳旁的哭喊声,也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