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背对着窗子,云黎瞧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隐约瞧得宋令枝抱着阿梨斟酌片刻,而后方将狸奴递给侍女。
阿梨聪慧,爪子一拍,躲过侍女伸过来的双手,从窗口跃出,又安安分分躺在云黎怀中。
侍女只来得及瞧见一抹白色影子,手背上顷刻多出几道红痕。
她敢怒不敢言,只咬牙朝云黎远去的背影瞪去好几眼。
这日之后宋令枝没再见过云黎。
雨接连下了时日,清寒透幕。雨丝细密,潮湿阴冷。
宋令枝房中只剩
下两个侍女伺候,说是伺候,其实和监视无疑。
青纱帐幔层层叠叠,二人低声,交头接耳。
“姐姐,你说她不会真的出事罢?这都过去一日了,还不见醒?”
“管她呢,总归死不了。真是晦气,好不容易调来主院,居然是伺候一个活死人。瞧殿下那样,怕是真厌了。”
“不会罢,若是真厌烦了,怎么还会让她继续住在主院?”
“许是殿下近日忙着闽州一事,腾不出手料理。你也不好好想想,若殿下真的在乎人,怎会十天半月连封家书也不曾送来?连打发个人回来都不曾。”
侍女自觉言之有理,“且我听说那个犯事的丫鬟,如今还在柴房关着呢,说是等殿下回来再发落。”
“你说得倒是在理。说起家书,我才想起来,殿下身边的岳统领交给我的。”
她自怀中掏出一封家书,探头瞧见宋令枝还在睡着,“罢了,放她枕边就是了,待她醒了自然瞧见。”
雨珠滚滚落地,暖阁点着一盏烛火,光影在风雨中飘荡。
宋令枝睁眼时已经是翌日。
侍女忘了关窗,飘摇雨丝落入屋中,寒气逼人。
秋雨天寒,宋令枝最是怕冷,先前有暖香丸吃着,倒还不觉得。
这些时日没了暖香丸撑着,她只觉手足又同先前一般,冰冷彻骨。
寒气遍及四肢,铺天盖地的冷意笼罩全身。
身上的锦衾轻薄,半点御寒之用也无。
侍女还在东次间睡着,屋里静悄无人
低语。
宋令枝身影哆嗦,强撑着身子坐起,心神恍惚,一时竟不知今夕何夕。
许是这些时日不曾上药,先前膝盖的伤口还没好全,仍是疼得厉害。
拖着沉重的双足,宋令枝一点点往外挪去,屋中光影晦暗,她扶着墙慢慢往窗口走去。
窗棂半支,冷风灌入屋中,宋令枝瑟瑟发抖,衣襟拢紧,伸长手臂想要关上窗子。
手指无力,咬牙强撑,竟是连着试了两三次,才勉强将窗子关上。
摇曳的雨丝泅湿手背,宋令枝扶着炕桌,气喘吁吁。
余光瞥见地板上躺着的一封书信,宋令枝好奇睁大眼。
她缓缓俯身,白净修长的手指触到上方祖母熟悉的字迹,滚滚泪珠往下砸落。
颤抖着双手撕开信封,宋令枝一字字一行行掠过。
水雾弥漫在双眸,热泪盈眶。墨迹在泪水的晕染下,糊成一团。
宋令枝抬手,寝衣松垮,宽松的衣袂抹去脸上滚滚落下的泪水。
然还是不够。
她看见了父亲染上天花,看见父亲即将不久人世,看见了祖母带着棺木,深怕父亲客死他乡,死后无人收尸。
字字泣血,泪珠滚滚,宋令枝只觉身子恍惚,摇摇欲坠。
眼前白雾朦胧,宋令枝双手紧紧攥着祖母的亲笔信,指尖颤动。
似不敢相信信中所言,宋令枝又读了一遍,又一遍。
信上的字迹悉数染上泪珠,宋令枝轻声哽咽,身子在冷风中瑟瑟颤抖,止不住的颤栗。
案上的烛火逐
渐燃尽,刹那,暖阁陷入昏暗之中,晦暗不明。
风声飒飒,裹挟着低低的呜咽。
满眼的疮痍悲凉。
宋令枝一手掩唇,只觉喉咙腥甜一片,紧攥在指尖的信纸缓缓滑落在地。
轻飘飘,似云似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