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温和坚定,成野渡有种无从遁形的感觉。他掩饰般抬手,揉了揉脖子说:“那好,我就住在小区隔壁的宾馆里,有需要叫我。”
成野渡走到门口换鞋,想起什么,扶着门口说:“林知言,你不要原谅他。否则,我会想不通……”
他会想不通:同样是做了错事的人,为什么回头是岸的不能是他。
成野渡走了,林知言关上门,也仿佛关上了一道厚厚的屏障,整个世界空旷又安静。
她走到阳台的落地窗前,拉开窗帘,远处高低错落的楼房灯火笼罩在黛蓝的弧形夜色下,像是水晶球里的小小世界。
安静,陌生。
人非草木,落地生根,她迟早会适应。
……
骆一鸣火急火燎赶到医院时,霍述已经恢复了镇定。
至少他表面上,已经恢复了镇定。
他靠在病床的枕头上,眼睫半垂,乌黑的额发尽数散落在额前,缠着绷带的手扶稳平板电脑,正一帧帧划看那些黢黑的火灾现场照片。
他霜白的脸颊上有两道极细的擦伤,敞开的衬衣领下,隐隐露出左肩的绷带,应该都是昨晚冲入火场时被高温爆破的玻璃渣所误伤——虽然被人及时抱住拦下,但那会儿的霍述就跟疯了似的,谁拦揍谁,十几个人挂了彩,他指骨上的破皮损伤就是这么来的。
骆一鸣直到现在还有些后怕,这种失智作死的行径实在不像是霍述的风格。
作为旁观者,他竟然有些看不懂,在这场不对等的感情游戏中,林知言与霍述究竟谁更可怜。
“哥……”
骆一鸣贴着墙根站,视线落在他右腕处的一圈红痕,一时不知从哪里开口。
“别看了,昨晚场面有些失控,他们怕闹出人命,用束缚带绑了我的腕子。”
霍述云淡风轻地抬了抬手,随即嗤笑,“你站那么远干什么,怕我吃了你?”
骆一鸣见他能说能笑,和正常人无异,心里那种怪异感更甚,胆战心惊地挨着陪护床的边缘坐下,问:“述哥,你没事吧?要是心里难受,可千万别憋着啊。”
“我为什么要难受?”
霍述平静抬眼,将手里的iPad屏幕反过来对着骆一鸣。烧得焦黑的现场画面,令人打心底里泛起不适之感,毛骨悚然。
霍述却在笑,轻声说:“她不在里面。”
“什么?”
“林知言不在家里,消防员搜遍了房子的每一处角落,都没有找到她的身影。我就知道,她们骗我。”
“……有没有可能,她被那伙歹人带走了?”
对上霍述骤然刺来的视线,骆一鸣恨不能扇自己一巴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没事刺激他干嘛!
“我这张烂嘴,就随口一说。那歹徒拿到了想要的东西,没理由再绑你屋里的人……”
骆一鸣小心翼翼地转移话题,“哥,你的那些机密真的被他们窃走了?京城那边估计很快会有动作,你要不要想想怎么反击?”
霍述面色霜白,说:“他们偷走的那份是假的。一旦霍钊开启,预设的程序会直接跟踪反侵对方的数据。”
骆一鸣一凛,想起了华尔街金融史上鼎鼎有名的“地狱45分钟”。
一个程序的小失误,导致这家公司在45分钟内亏损4。6亿美元,直接从纽约最大的股票交易商变成了一家破产企业。
虽然国内的市场监管很给力,霍述布下的局对霍钊的影响,不会如“地狱45分钟”那么致命,但也足够他脱一层皮。
遑论这份带病毒的机密数据是霍钊派人偷走的,来路不正,霍钊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但同时也意味着:霍钊的目的没达成,林知言的确可能遭遇更大的危险。
别一语成谶了啊,骆一鸣暗骂自己乌鸦嘴,在霍述冰冷的低气压中如坐针毡。
周径就在此时叩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大叠资料。
“霍先生,技术人员将三楼林小姐幸存的东西都整理出来了,请您过目。”
大概是心有余悸,他的口吻带着明显的小心翼翼。
霍述立刻接过那一叠资料,自顾自翻阅起来,薄唇紧抿,目光扫视得飞快。
三楼受灾面积最小,除了墙面被熏黑之外,大部分东西都还幸存着,包括那件烫了无数个小洞的绿色晚宴裙,以及桌面上落满烟灰的“绿野仙踪”和银行卡。
霍述不自觉抬起缠满绷带的手指,似是要抚去照片上面厚重的黑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