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傳來一個極其清甜的聲音:「我是莫聆風,我找鄔瑾。」
一聽說叫莫聆風,又聽說是找鄔瑾,鄔母連忙取下門閂開了門,往外一瞧,果真有個小姑娘帶著個女護衛站在門外。
莫聆風仰著腦袋,在寒風裡又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伸手揉了揉鼻子。
鄔母看著她,立在原地,不敢動作,連呼吸都放緩了。
她從十石街牙婆口中聽過許多莫聆風的事跡,知道莫聆風和鄔意一樣大,知道莫聆風出入裕花街,知道莫聆風是莫節度使的心肝,在她的腦海里,存在著一個滿頭珠翠,驕縱囂張的莫聆風。
而現在,這個人忽然具體的出現在了她面前。
沒有滿頭珠翠,沒有傲慢無禮,莫聆風三個字,是赤金項圈在衣襟上壓出的褶皺,是衣裳上繡的花紋緊密凸起,在燈籠下散發出的流光,是丹鳳眼輕抬慢掃透出的威嚴。
她的舉手投足,一呼一吸,都生出一股咄咄逼人的富貴,以及不同於尋常閨秀的教養——尋常姑娘這個時候不出門。
莫聆風不再打噴嚏,仰頭看著鄔母:「伯母,我能進去嗎?」
「能,快、快請進。」鄔母手忙腳亂,把門開的更大一些,看著莫聆風跨進過門檻,邁步進了小院。
殷南緊隨其後,同時四面八方地掃視。
鄔母借忙碌掩飾自己的手足無措,見鄔父還兩隻手撐著地呆在廊下,連忙快步上前,低聲道:「你去燒水吧,等下我好沖茶。」
說罷,她急急搬來一把椅子,放到莫聆風身邊,又去搬來桌子,把自家炒的瓜子花生等物擺出來。
她忐忑道:「莫姑娘,您坐,您這個時候來,是有什麼事嗎?」
鄔瑾今日要去應試,她擔心莫聆風的到來會橫生枝節。
莫聆風仰著臉張望,睫毛長而濃密的一眨,就把這院落的狹窄眨進了眼睛裡:「我來叫他去考試。」
隨後她坐到椅子上,椅子立刻發出「嘎吱」一聲響,木料單薄而且不牢固,十分刺耳。
鄔母聽了這回答,驚詫不已,簡直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又匆匆進了一趟廚房,只恨那水開的慢,好不容易等水開了,連忙用一隻粗瓷碗沏了一碗茶,小心翼翼放到莫聆風面前。
莫聆風抬頭看了看鄔母。
她沒有母親,所以對鄔母好奇。
從前她和程廷吵架,程廷就說她是沒人要的小狗,她看到別人的娘,就會忍不住想自己的娘是什麼樣。
看過了,她收回目光,低頭看茶碗:「鄔瑾該起來了。」
碎茶葉沉沉浮浮,茶沫子沾了粗糙的碗邊,卻依舊散發出裊裊茶香。
第56章入場
冷風瑟瑟的凌晨,萬籟俱寂,天空素光流動,好似瓊液,風將樹葉扯離樹梢,滾上屋宇,落於腳邊,屋頂兩隻野貓追逐著縱過去,不驚動一片瓦。
鄔瑾屋中亮起油燈,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是鄔瑾起床梳頭,穿戴衣物。
「阿娘,」他低聲道,「您幫我拿上齒木,打水進來吧。」
鄔母點頭,走到門邊將門開了半扇。
她乾枯的身體在燈火映照下展落出巨大的黑影,從腳下一直蔓延至門邊,又折出廊下,在莫聆風與鄔瑾之間劃上一道鴻溝。
帶上齒木和水,她匆匆又回了屋子,將泡好水的楊柳枝遞給鄔瑾,鄔瑾咬開樹枝,細細漱口潔齒,又洗淨臉,整衣出門。
打開門,冷冷秋風就湧向了他,攜起他寬大衣袖,獵獵作響。
他見莫聆風坐在自家的椅子裡,大約是不舒服,坐的很淺,正端著茶碗邊吹邊喝,饒是如此,嘴邊仍沾上了碎茶葉,燈籠放在桌上,裡面的黃光落在她的額發、兩頰絨毛上,把她照成了一個毛茸茸的桃子。
鄔瑾記起兩年前自己做的噩夢,走上前去:「聆風,多謝你。」
莫聆風放下茶盞,擦去嘴邊碎茶葉,起身道:「貢院已經開門,我來的時候,看到兩邊的蘆柴堆照至天邊了。」
隨後她提過燈籠,交給殷南:「我走了。」
她來的突然,走的也乾脆,她一走,小院在短暫寂靜過後,又恢復了忙碌。
鄔父鄔母一聽貢院燃起了蘆柴堆,也不看時辰了,慌忙架鍋子做飯,又把鄔意叫起來,兄弟兩個吃過飯,寅時已經過了大半。
鄔瑾背著包袱,鄔意提著考籃,一起去了觀西橋貢院,還未到貢院門前,就見火光沖天,果然是架起了高高的蘆柴堆,把觀西橋照的通亮。
兩人不由自主加快腳步,到了門前,鄔意不能再進去,只能把考籃給了鄔瑾,鄔瑾連背帶提的過了大門,在儀門搜撿一次,在龍門又搜撿一次。
龍門的外監試官拿了鄔瑾的浮票,再三打量,卻未放鄔瑾進去。
鄔瑾不知是哪裡出了紕漏,見外監試官猶疑不定,一顆心猛地往下墜,一股寒氣,隨腳跟而起,直上天靈,周身氣血,幾乎凍結在冷風中。
就連前兩道搜撿隨身行囊的兵丁也緊繃起來——若是有疏忽之處,他們也要一同治罪。
幸而鄔瑾雖然憂心,卻並不虛心,因此兩手拱在胸前,深深一揖,坦蕩開口:「敢問考官,學生浮票是否污了?」
外監試官再次打量他,見他面色雖有不安,但神情磊落,便道:「並未污損,只是浮票上寫你面色白,你卻面色黑,剛過夏,想必是曬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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