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渔在张敬嘴里得不到回答,猛地转身,双手握住傅至景的袖子,刚想说话,却先撞进了傅至景冰冷的双眸里,没有笑意,也没有往日的柔情,像一把千年寒刃,彻底劈碎孟渔的希冀。
傅至景仍是那张令他心醉神迷的脸,却变得那么陌生,仿若从未与他有过丁点交好。
他们离得好近,近到孟渔能如同往常很多次那样仔细端详傅至景的五官。
“文慎的眉眼有两分像你。”
孟渔如坠冰窟,惊愕地松开握着傅至景的手,服了软筋散似的瘫坐在地。
不单单与文慎相似,他这才觉傅至景冷厉的眼神与衡帝是何等的如出一辙,恍惚间他仿佛能窥见假以时日傅至景站在权力顶峰时杀伐果断的画面。
张敬的话里有许多待确认之事,信与不信只待衡帝定夺。
不多时,大内监取来尘封多年的梅花金簪——簪身曾在大火里烧得扭曲,请工匠修缮过,并未有太大分别。
衡帝命傅至景随大内监进内室比对烙印。
孟渔颓然地垂,等待自己的去路。
隆冬的天,地龙烧不暖他的身躯,他鬓角背后尽是冷汗,很快就浸了衣衫。
一炷香的时间,大内监踱步出来,先是怜悯看了一眼孟渔,继而低声说:“陛下,傅大人脚底确实有疤,与先皇后遗物花纹吻合。”
衡帝勃然大怒,转身扫走了桌面的砚台,厚重的砚台砰的一声砸在地面,未干涸的墨水血一样地溅在了孟渔的眼角,他心灰意冷地抬起头,两行清泪被墨迹污染,挂在脸上滑稽又可笑。
殿内众人皆跪地叩,等待天子话。
孟渔畏死,匍匐到衡帝跟前,两只手抓住衡帝的衣角,如鲠在喉,“父皇,儿臣不知,儿臣什么都不知道……”
是刘震川说他从小珍藏到大的玉环乃先皇后遗物,是衡帝亲口认证他是衡国的九皇子、为其赐名封号,怎么能说不认就不认?
玉环……当日他随傅至景上京赴考,若非路遇山匪被洗劫一空,他们不会和张敬走散,他也不会因为不忍傅至景风餐露宿而典当玉环——是傅至景带他去了当行。
巨大的窒息感盖住了孟渔的口鼻,他抖抖瑟瑟回头看傅至景,讷声说:“你在骗我?”
傅至景坦荡地与之对视,像是看一个将死之人,眼里没有半点温情。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和傅至景自幼相识,莫逆于心,难道连这也是假的吗?
孟渔扑向傅至景,势要一个回答,“你说话!”
傅至景不是很能言善辩吗,为什么这个时候不开口了?
反倒是刘震川叩为孟渔求饶,“陛下,九……不知者无罪,请陛下看在孟渔……”
“住嘴。”衡帝面色冷森,雷霆大怒,“张敬罪犯欺君,但念其保护皇九子有功,先关押侯监,再做处置,至于文贤……”
他大步走至书桌,抬笔拟旨,“贱民孟渔,冒认皇脉,死有余辜,遂打入天牢,年后赐死。”
孟渔骨颤肉惊,哭着哀求道:“父皇,儿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怕惹得衡帝震怒,惶惶然改口,“草民、草民什么都不知道,陛下饶命。”
可无论他如何哀求,这个他叫了几年父皇的男人都没有半点怜悯之意。
衡帝将圣旨狠狠掷在他跟前,扬声,“即刻宣钦天监监正、太常寺卿、太常寺宗正卿、通政使司通政使前来觐见。”
禁军上前左右擒住魂飞胆裂的孟渔,将人连拖带拽地押出光庆殿。
他挣脱不开,双手被扭断似的疼痛,拖地的双腿不住蹬着,凝视傅至景挺直跪立的背影,声嘶力竭,“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凄厉的痛哭声传进傅至景的耳里,他眉眼如霜似不为所动,求情的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蒋文凌因诺布被牵制的覆车之鉴历历在目,他绝不可以明知故犯、重蹈覆辙。
衡帝坐于主位,摆摆手,大内监会意上前,“刘将军,傅侍郎,请随奴才到殿外等候。”
傅至景身形动弹一下,没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