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刻钟,他心神不宁,别说看戏了,连果仁吃到嘴里都不痛快。
戏文其一的主角孟渔犹如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只有傅至景沉浸其中,他难以忍受如此强烈的比对,厉声喊了停。
弦乐乍然落下,戏班子诚惶诚恐地扑出来跪在戏台上。
福广听见新帝扬声唤他,赶忙跑进去,再见眼前的场景,暗道不好。
新帝看一眼怯怯咬着唇孟渔,挥手,“带少君出去。”
孟渔不知道为什么傅至景要突然火,他都听话地坐在这儿了,也不满意吗?
等他和福广走到殿外,里头骤然传来杯盏被摔碎的声音。
福广这才咂摸出新帝是不想让孟渔直面承受怒火,否则岂是砸两个杯子那么简单?
半炷香后,傅至景再出现在孟渔跟前,又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在里头摔杯泄之人并不是他。
孟渔却怕他的喜怒无常,在他走过来时,往面善的福广身后躲了下。
福广真想给孟渔跪下来嗑两个响头。
傅至景闭了闭眼,罢了,他和不记事的孟渔计较什么呢?
已到晌午,新帝差人将孟渔送回太和殿用膳,他自个儿没胃口吃东西,摆驾去光庆殿。
新帝憋着气,一整天下来,在光庆殿当差的宫人苦不堪言,不是茶水烫了就是嫌他们碍眼,连气都喘得比旁人慢些。
好几道递上来的折子被摔到了地上,福广挨个挨个捡起来,放回去,又被推倒。
挨到夜幕,傅至景的气才消了七七八八,结果到太和殿,原先还好好坐着和小内监说话的孟渔见了他就跑,那点火再被勾了起来,怎么压也压不下去了。
要整治一个人实在是很简单。
他有千百种方法把孟渔揉捏成最为妥帖的模样,可若真闹到那一步,他与孟渔从前的情意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还是希望孟渔能记起他,哪怕是恨他气他,至少不是他一人在唱独角戏。
恰巧内监端上熬好的药汁,傅至景抬手接过,没立刻喂给孟渔,自己先抿了一口,苦涩异常。
于是无辜张太医被提溜过来斥了一通,新帝要他回去研制些稍微能入口的方子,“你这东西要少君怎么喝?”
张太医也想跪下来给孟渔嗑两个响头。
闹了小半个时辰,傅至景顺气了,叫来宫人宽衣,再逮了孟渔摁到榻上,深吸一口气道:“你可以怕朕,但不能一直怕,朕会给你时日适应,今夜你同朕说会话,就说你在渔村的日子。”
语气还算循循善诱,但不提小渔村还好,一提起来孟渔更惆怅了,手脚都被束缚住,把脸也给蒙进被子里。
孟渔不肯开口,只好由傅至景打开话匣子。
他并非擅长袒露心声的性子,从前如此,现在亦然,一时之间竟有些难于启齿,但终究还是搂着孟渔把那句深藏多年的话挤了出来,“这几年,我很挂念你。”
话落惊觉红了眼眶。
“我以为你不愿意来梦里见我,如今想想,你不来才是对的。”
一个好端端活在世间的人如何化作魂魄在梦中与他幽会呢?
“从前、从前的事等你想起来,我再一桩桩向你赔罪。”傅至景如鲠在喉,“孟渔,你受苦了,往后不会再有人把我们分开……”
孟渔安安静静地躲在被窝里,不作应答。
傅至景将被子掀下开一角,孟渔的两颊被闷得绯红,眼睛闭着,仿佛是睡着了,不知道他说出的话听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