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细节上——”
程季泽打断她:“不急。”
怎会不急呢?月饼礼盒已上架,商场那边反馈,早期销售业绩相当理想,但自从乐志纸品出事后,来买的人就少了大半。“我们经理觉得堆码位给你们太浪费了,已经催促我考虑转给其他品牌。”钱也不是不能退,但只能退一点。
程一清急了,再三保证,这件事很快会解决。她马不停蹄,开始联系起媒体。程季泽那头还没有工厂反馈,但她已自作主张,打电话邀相熟媒体去参观。记者对开放日不感兴趣,只追问他们用问题纸品,是否真有其事。
程一清打电话前已写好腹稿,赶紧将情况做了详细说明,又好声好气邀请对方前来。记者说:“我先跟我们主任报告一下,确定后再通知你。”打了几家媒体,对方都是一样的反应,让程一清等消息。
坐以待毙,从来不是程一清性格。
她想起当日被泼红漆时,曾在论坛发帖,有不少网友为她打抱不平。她登录论坛,找到“广州城事”版块准备发帖。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尖锐响起,她直觉这会是个好消息,赶紧抓起电话。
来电的果然是记者,问的也是双程记一事,自报完家门后,劈头便问:“听说你们月饼礼盒用纸没问题,是被冤枉的?”程一清口快,脱口应了“是”,但转念想起写报道的人是何澄,赶紧又绕回来,“其实是误会……”
对方没给她反驳的时间,抓紧着问。程一清越挺越奇怪,这记者怎么句句不提何澄,却句句都在问何澄?她突然有些奇妙的感觉,反问,“请问你从哪里得到这些消息?”
记者说:“香港媒体那边先爆出来的,现在广东这边也传开了。说是香港《得周刊》记者没有职业道德,公报私仇——”
程一清只觉脑袋轰一声炸响。记者喂了两声,她回过神,歉意地说声自己有事,挂掉电话。电脑屏幕上,她退出“广州城事”板块,点击相邻的“港澳城事”,热门帖子里,头几名分别是悉尼奥运、维港烟花跟著名女艺人不慎走光——《郭晶晶向悉尼奥运金牌发起冲击》《维港烟花汇演市民大赞惊艳》《新晋小花台庆夜走光台上假笑台下流泪》。往下划拉,她终于看到何澄的相关新闻。
一连有两条,一条是“公主复仇记——《得周刊》女记者为妹泄愤抹黑仇家企业”,另一条是“女记者自曝:城中公子程季康金屋藏起金丝雀?”
程一清早就想过,何澄这事瞒不住,迟早会曝出来。她对第一条并不震惊。但她跟程季康的事,怎会同时被揭露?还是何澄自曝?这不合常理。她点进网页,见到发帖人上传了一段段录音。她有些不安,点开来,赫然听到何澄的声音。
“
这屋子是程季康的,刚才你也见过他,现在也明白我跟他的关系了。
”
“
你是指‘公报私仇’?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做错。
”
“
报复?我不怕他们。他们家现在风口浪尖上,自身难保,也不敢对我怎样。
”
是那晚的聊天内容。全部被有心剪裁过,声音是何澄的声音,内容是那天的内容,却全是断章取义。
程一清像被冰水泼了全身,半天动弹不得。好一会儿,她回过神,才抬起僵硬的手,抓起桌上电话,试图拨给何澄。
电话一响,迅速被摁掉。
——————
如果《得周刊》办公室上空有摄像机,从半空中往下拍,可见到何澄站在办公桌前,周围一片文件夹跟杂志,像洪水般包围她。
手机响起,她看也不看一眼,摁掉。
将手机扔到桌上时,文件夹被撞翻一下,掉到桌底下来。何澄低下头去捡,手机又响了。
抬头再去摸手机,手机不知道被哪本杂志盖住。她在工作桌上摸来摸去,手机一直响。
大办公室一角,前辈故意大喊:“谁啊?吵死了!”
众同事假装忙碌,没人理他。
前辈往窗外看了一眼,突然喊:“喂,有好多记者在外面喔!还有人在直播!”他大叫快开电视。其他同事虽也爱看热闹,但何澄向来人畜无害,他们也不好附和。不过这不妨碍有人偷偷找电视遥控器。
电视画面出现《得周刊》所在的媒体大楼外墙,女主播迎风站在大楼外,握着话筒道,“
今日,我们关注到一宗涉及新闻伦理与商业竞争底线的重大事件。据可靠消息,得周刊记者被曝涉嫌通过捏造不实新闻信息,恶意攻击乐志纸业……
”
同事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将音量调低。前辈一把抓过遥控器,大声说:“这么小声干嘛?都听不到!”又调高了音量。
主播:……
该记者在未核实事实真相的情况下,故意编造并散布关于乐志纸业的负面新闻,试图以此手段影响市场舆论走向,削弱其商业竞争力……
房间里有只大象,但大家都假装看不到,低头看着电脑。只是背后,又都存着看热闹的心理。尤其跟她同期入职的人,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跳动,sn蝴蝶标识煽动翅膀,传递信息:“就说嘛,她就是靠跟程季康上床拉到赞助。”
“她那个新闻奖,估计也是程季康用人脉替她搞的。”
对庸人来说,旁观他人自高峰跌落,是最有趣的事。
何澄面无表情,将东西收拾好。桌面上放着她的工作证,白底证件照上,一张笑得无邪的脸。她凝视这张照片,仿佛凝视当初那个自己。安静片刻,她突然抱起收拾好的纸皮箱,往茶水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