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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阅居>汉魏风骨的代表人物 > 第二十一章 笼雀(第2页)

第二十一章 笼雀(第2页)

未听崔琰说完,我已经泪下潸然,震惊得全身如电触般麻痹。士族间六礼已成三礼,若毁约则损男方颜面,且伤两家和气。崔琰擅自安排我的婚嫁,不仅改变了我原本的命运,更有可能触怒曹操。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我不能冷静,忙起身颤巍巍跪在崔琰面前谢罪:“缨儿不知犯了何错,叔父为何如此!?”

“你的终身大事,自有为叔之命与媒妁之言,这都是为你好!”崔琰厉声道,“好过你一个女儿家在世子府抛头露面!”

我觉得无辜极了,泪眼婆娑,掩泣道:“是我要入世子府的吗?我还想入侯府呢,丞相允吗?抛头露面又如何,丞相尚无微词,您又何必拘着我?难道我还不知礼义廉耻么?我乃燕赵女子,为何要远嫁去汝颍南乡啊?”

“住口!哪家姑娘像你这般大言不惭,还想入侯府!?”崔琰怒色拍案,不顾叔母阻拦,“说你一句倒有十句来回我,想我崔氏世耕儒林,断无此尊卑颠仆之理!”

“我说入侯府,并不是那种意思,叔父怎不能讲理呢……”

崔琰径直打断:“讲理?你有何理?这些年犯下的错事还少么?啊?你全无顶嘴的资格!”

“叔父!缨儿唤您一声叔父,那是敬您!爱戴您!如今缨儿早已成人,是非黑白便是要辩个明白!”

“是,如今你大了,愈约束不得你了!还是早些寻了夫家教你收敛些!”崔琰气得胡须直抖,起身立着斥责我道,“真是白读了圣贤书!枉汝也参管郡学教育之事,可有半点士女范行?”

“叔父,叔父,我没有错……为何这些年事事都不能如您愿?为何偏只对我一人如此严苛,我与子建少年相识相知,莫非只因我非叔父亲生,才受如此谩骂呵责!?”语无伦次间还敢顶嘴,一时悲愤说了气话,后悔已来不及。

崔琰大怒,数年积攒的不满一触即,挥手重重扬了我一巴掌。

“正因汝是我亡兄孤女!吾才视汝为己出,竟不想汝这等妄负恩义!竟说如此蠢话!”

我惶恐不迭,连跪带爬,拉住崔琰衣袖告罪,泣不成声:“缨儿说错话了,竟说此大逆不道之言!叔父恕罪!叔父消气!叔父——缨儿知错了……”

崔琰闭眼,满露悲哀戚容,叔母掩帕拭泪,带着锐儿、铭儿出屋去了。

“阿瓠啊阿瓠,门阀贵公子油嘴贫舌,交际名媛,三两语改日便又另一番说辞!你家境与寻常闺秀不同,父母早故,又有阿弟在下,何时变得如此不清醒!”

“我不知,不知啊……叔父……”

“既入了世子府,何故又拂了人家颜面?丢我崔氏族门?”

听见崔琰这样说,我才明白了什么,止住哭连忙追问道:“是子桓公子找过叔父您?对么?”

“他不必找我,我也自来寻汝!”崔琰甩开被我紧抓住的衣袖,对我满是失望的神情。

“丞相收汝作义女,是何用意你不是不知。纵那曹四公子有千好万好,皆不如你阿叔真心为你择选的夫婿可靠!为叔已是泥淖中人,你也要陷入不成?你若在那虎狼军阀门庭有个三长两短,吾有何面目见汝亡父!?”

句句锱铢箴言,却句句扎心!我满面泣痕,想跪着挽留叔父崔琰离去的背影,身后却好像有曹植的手臂拉住。

崔琰走了,留我一人瘫坐在地。独对满案残羹狼藉。

颍川陈氏,清河崔氏,真真门当户对,男当婚女当嫁……一个我素未谋面的男人,他不知我美丑与否,我不晓得他品行好坏,他不知我淑贞几何,我亦不知他酒色沾染多少……全由大族长辈说了算,全是天下大乱士族抱团取暖的趋势必然……陈忠啊陈忠,你是否也曾在少年时代留恋过街巷某某姑娘,是否此刻也像我这般难过不堪。

我浑浑噩噩,走到堂下,但跪求叔父收回成命,求崔琰废却与陈群之约。没有灵魂的躯壳,没有温度的身体。只是跟着心走,本能反抗,名曰对某某坚守“爱”的缘故。

只是很好笑啊,曾几何时,你不是盼着改变原本的崔氏悲剧结局么?为何怎么走都成死局了呢?赤壁大火烧不死,战俘营里冻不死,曹府里凌辱不死,如今叔父崔琰冒这么大风险悄声定了你的婚配,你反倒不乐意了。

春日多雷雨,在堂下跪了不几时,夜空便飘洒起大雨,还有雷鸣阵阵。忍受着当年在许都狱中的雷电阴影,我将自己抱紧,蜷缩成团,在雨中固执坚持,直到旦晨。

可是直到旦晨,崔琰始终闭门不见我。

雨中一夜,也让彻底想明白。

求人不若求己,这一夜跪,是向崔琰谢罪,我不能再有眼泪,要想跟着心走,活出自己想要的人生,只能冷静思考对策。

日上三竿,身体渐渐回暖,我回到了世子府。

不知是何人新献贡的一只金丝雀,正在堂前挂起的笼中迎合晨风叽叽喳喳。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我回府这日曹丕也刚好在举行家宴,宴请对象是夏侯璞。曹植、夏侯尚、夏侯威、曹真、秦纯等人一并在场。曹丕见我出现在门口,却当没看见,仍旧斜身翘腿半躺着,吃果脯、饮美酒、赏女伶舞戏。

我端着手,穿过粉绿水袖群,稳步徐徐上前,当着众人的面,朝曹丕行君臣屈膝跪拜礼。

“文学掾书佐崔缨,叩见中郎将。”

曹丕轻笑,换了个方向继续侧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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