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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冷战（第1页）

糟糕的饭局终于结束了。前半程热闹的寒暄仿佛是专门为嘲笑后半程的尴尬而设置的。

在我们家一件小事就可以天翻地覆。回家的路上坐在车里我一句话没敢说，因为我知道这件小事就是因我而起，如果我是个开朗的人，如果我主动一些就不会这样了。饭桌上那件事后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沉默了。母亲责怪我怯懦，父亲责怪母亲生气不分场合，祝星辰父母责备他呆滞，姑姑姑父责备爷爷奶奶又叫不熟悉的人一起吃饭，剩下的人努力活跃气氛，却因为一次次失败后彻底放弃。可现在坐在车里的我看着身旁一言不却满脸怒气的母亲，最担心的还是自己。

归结起来母亲的气来自于两点，一是不爱说话的我不给她争气，二是事后父亲竟没帮她说话。母亲是个争强的人，当年怀着我时她曾说过希望生一个男孩，不是因为重男轻女，而是因为姑姑和叔母生的都是男孩。我出生后，她给我报了很多兴趣班，希望我多才多艺；小学三年级以后我就开始上补习班做奥数题了，他希望我可以名列前茅，希望我可以永争第一。我也争气，大考小考都很少掉链子，因此每次跟外人提到我的学习时她都特别骄傲。小时候我总以为望子成龙的龙指的就是成为符合她心意的人。

啪，回到家里母亲径直走向卧室，用力关上房门。客厅里的我和爸爸瞬间看向了对方，他还耸了耸肩，表示习以为常，没有办法。

“快去哄哄她吧。”一旁还在换鞋的爷爷奶奶赶忙跟我俩说。

“没用的，她得自己好，谁劝都没用，现在过去非得吵起来。”爸爸无奈地说。

“哎呀，都是一家人啊，吵吵闹闹很正常啊，都别往心里去，你们赶紧去哄哄她，你说你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和和气气地多好，快去快去吧。”

爸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带着我上楼去了。上楼之前的纠结犹豫和下定决心像是将要成为荆轲一去不复还。走的时候我还听见爷爷悄悄地问奶奶“刘君她为啥生气啊？”

门是锁着的，母亲估摸着我俩早晚得过来烦她，所以提前把门锁上了。我先是轻轻地敲门，后来手劲逐渐加大，不断说着“妈妈开门呗”，“我错了”。可是毫无响应。

“刘君，你把门打开，有什么事好好说，爸妈都担心呢。”

依旧没有动静，一个下午，一个晚上，母亲没有从房门出来，也没有吃晚饭，不管我们敲几遍门，甚至爷爷奶奶轮番上去敲都没有用，等来的都是他们下来后无奈的摇头。我呆呆地坐着，思绪乱飞，不管母亲是关着门惩罚我还是开了门后对我地指责，我都无法接受，末日终将到来，我能做的只有擦擦不自主留出来的眼泪后继续哭泣。

第二天中午，她终于没有锁门了，我和父亲走了进去。屋子里关着窗帘，没有开灯，窗帘是遮光的，因此虽然是白天，但那黑暗程度说是晚上八九点走进还没开灯的房间也不为过。我和父亲蹑手蹑脚，母亲也没有说话，安静地甚至听不见我们三人地呼吸声。母亲半躺在床边看着手机，我和父亲像是两个透明人，丝毫没有引起她的注意，直到啪的一声，父亲把灯打开了，母亲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没有退出正在看的视频，直接关掉了手机，然后从靠着的枕头上滑到了床上，用被子盖住头，转过身去。

我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孩，站在窗边不敢动弹，是父亲坐到了床边，轻轻地拍着母亲，从一脸严肃的表情瞬间转变成拍马屁时的假笑。

“孩子过来认错了。”

“饿不饿，给你拿点饭。”

“看什么呢，让我也看看。”父亲想从母亲手里拿手机，看看她干刚在看些什么。可是一把被母亲抢了回去，上半身猛地一甩，把父亲差点甩下床：“用不着这样假惺惺的，没必要。”

“哎，我又招你惹你了啊。”

……

“刘君，咱们有话能不能好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都出去。”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大，再大一点楼下的爷爷奶奶就该听见了。

“不是，因为什么呀，怎么了就生气了啊，就因为你让橙子加祝星辰QQ她没加啊。你没看见祝星辰根本就没有加的意思吗，你何必为难孩子呢，这事私下说也行啊，你非要在饭桌上弄得那么难看。”父亲又气又怕，他气母亲总是因为一点小事不依不饶，又怕激怒母亲使得爷爷奶奶担心，所以他尽量小声地保持理智，但又带着一点点指责。父亲的小声让母亲觉得自己占了上风，再加上听见这些话更生气了。

“是，我的都是小事，就你们家的都是大事，你们不用管我死活。”

“哎怎么了，至于吗，有这么大事吗？”

……

站在旁边的我哭了，又是因为我他们吵了起来。不管我怎么说怎么求他们都像没看见我一样，母亲每次生气都会把几十年前的委屈一起翻出来，而父亲因为一次次吵架早就厌倦了，因此他们吵架从来都是一次比一次凶，感情从来都是一次比一次淡，对着最亲的人说着最恶毒的话。

从我出生的那天开始，父亲就围着我转，说我是他的小棉袄，但他忘了刚生下我还躺在病床上虚弱的母亲；他总是抱怨母亲事多磨蹭，却忘了母亲生下我丢下一丢的后遗症；他下班回到下看到趴在桌子上的母亲嫌她大白天睡觉，却忘了母亲哄了一夜大哭的我。母亲因为照顾我不上班了，父亲渐渐地更嫌弃母亲，更嫌弃那个因为照顾我而变得苍老，衰弱的母亲。

于是母亲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是那个，我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可是我却总是不给她争气。

母亲突然话锋一转对着我说：“你啊，就知道哭，该说话的时候连个屁都不放，你说我生你有什么用。”

“你小点声，爸妈就在楼下呢，非得把事情闹大你才满意啊，还想不想好好过了？”

“谁不想好好过啊，你们家人都自私，都想着自己，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谁管过我死活啊，我刚生完孩子那会躺在床上起不来，就等着吃一口热乎饭，也得等你们家人都吃完了再给我打剩下的。我什么都得可这你们来，你们自不自私啊，我昨天就说一句话就给你们家丢脸了是不是？以后你们饭局别叫我，我不去了。”

“哎呀，我跟你啊没法讲理。你还是自己呆着吧，橙子咱们走，在这呆着啊早晚出事。”父亲气得拉着我就走，砰地把门关上，脸憋得通红，说不出一句话来。爷爷奶奶早就听见了，看见父亲和我下楼，却一句话都没敢说，剩下的只是叹气和摇头。

楼上传来母亲的哭声，父亲说他出门散散心，而我，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缩成一团，哭得眼睛疼。那一刻我觉得我好像走到了世界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