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我会同他说的。你路上小心,关心则乱,别为了急着回去反倒自己出了事。”孙世仪叮嘱两句,挥手目送一人一马出城。远去的身影越来越小,消失在视野中,他心中感慨,龚先生真是个重情之人。
陆旋当初遇到的是他,真是撞了大运。
转达消息这件事,孙世仪交给了鲁北平。
鲁家父子俩元月十五是在将军府过的,虽背井离乡寄人篱下,至少父子俩团聚了,陆旋却没有双亲陪伴,在山营里过得艰苦。鲁北平说过几次想去山营看看他哥,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眼下正好可以让他们兄弟俩叙叙。
陆旋巡山归来,见到毫无征兆出现在山营里的鲁北平,惊喜有余,带着一丝困惑。北平与他同样身在军营里,不可能无缘无故离开营房来此地,多半是带着任务或是重要消息来的。
这样一想,陆旋的喜悦淡了几分。
在城营内就见过陆旋这位义兄弟,又长时间没见到新人,袁志几个热心围上来,端茶倒水,问东问西,例如城营里都训练些什么的问题。
陆旋耐着性子与鲁北平叙了会旧,挑明了他此行另有目的。鲁北平嘿嘿一笑:“哥,你太聪明了。孙校尉让我转告你一声,龚先生回玉成县去了。”
“什么?”陆旋脸色微变,明显到令在场其他几人心中疑惑,龚先生是什么人?
无人注意的角落,郑必武神情异样,比陆旋更为惊讶。与此同时,他暗暗庆幸,跟在陆旋身边果然还是有用的。
觉情况有些不对,鲁北平抬眼看着周围那些人,意识到在这里说似乎不妥,不好意思地笑笑,同陆旋到屋外单独说话。
没有任何预兆,以至于陆旋连猜测都毫无头绪,不快与担忧种种情绪一并作祟,让他的脸色称不上好看,语气更是无从说好:“什么时候的事,他为什么离开?”
鲁北平:“今儿早上刚走。听孙校尉说,是乌泽乡的盐井出了事,起了大火,龚先生朋友受伤,他赶着回去探望。”
还不知道乌泽乡什么时候有了盐井,鲁北平想问,但见陆旋面色阴沉,把问题咽回了肚里。再怎么不懂察言观色的人,也能看出他此刻心情糟糕透顶。
出事的是谢缘客,班贺必然要去,这回知道留个信,已经无可挑剔,陆旋恼的不是他,而是不能做任何事的自己。
是自己要求班贺遇事一定要告知,可告知了又如何?还不是被约束在此,一点忙都帮不上。
陆旋开始后悔,草率地早早答应骆忠和进入军营,自以为已经明了事无两全,事到临头才幡然醒悟,他根本无法接受放任班贺独自面对危险。身体被理智所限制,内心却加倍地承受煎熬。
再问,鲁北平也只知道这些了,陆旋收敛了表露的情绪,勉强提了提嘴角:“你一路赶来辛苦了,今晚就歇在这里,明日再回营,去休息吧。”
鲁北平点点头,被陆旋所感染,心里没了刚来的轻松。看来,抵达叙州城之前那段时日,龚先生对他真的很照顾,才会这样担心。
在山营凑合着睡了一晚,第二日拂晓,晨光熹微,鲁北平起了个大早,率先穿戴好要出门,陆旋一脚蹬上靴子:“等会儿,吃点东西再走,我送你一程。”
今日轮到何承慕充当火头兵,煮好了小米粥,等着营里兄弟们端着碗排队领餐。陆旋站在队伍外扫了眼,四下观望,不大的山营一眼看得到底,他隐隐察觉有些不对。
“郑五……”陆旋目光一凝,厉声喝问,“郑五在哪儿?”
和郑五同住一屋的方大眼皱了皱眉:“我夜里听见他起来,说要去上茅房,然后,早上就没见他人影了。”
此话一出,周锷和汪郜立刻明白出了什么事,赶忙喝了口刚盛出来的粥。再不抓紧喝两口,一会儿怕是喝不上了,一着急两人先后烫了嘴,晦气地放下碗。
“先别吃了,把郑五给我找出来!”陆旋心急如焚,后背像是被烧灼一般,顷刻间出了一身汗,燥热刺痛。
他心中警铃大作,终于在此刻弄清了郑五真正意图,可是该死的为时已晚!鲁北平带来的消息让他心神不宁,竟疏忽了对郑五的防备。
在此之前找上班贺的人,都与天铁义肢有关,这让陆旋产生了固定思维,由孙世仪推举入伍、外表一切正常的郑五再反常,他也没有想过目标会是班贺。即便短暂有过疑虑,却因为郑五的无知轻率很快被否决,他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应有的老道。
陆旋脑中出现了一个名字:葛容钦。
武官世家出身,知晓京中的消息,郑五一定是葛容钦派来的人!
将一切疑惑的结点梳理清晰,陆旋意识到,这个人他们是追不回来了。急促的呼吸被他刻意压抑,极力令理智回笼,脑中飞转动。
“不用找了,大家继续吃吧。”陆旋诡异地平静下来,看向鲁北平,“我随你一起回去,见孙校尉。”
众人面面相觑,晨间的光不知何时被阴云遮蔽,这一日看似晴好的天,悄然变色。
疾奔的马蹄落地扬尘,飞驰在官道上。一连数日不眠不休,仅在驿馆让马匹吃饱喝足,小憩一会儿,立刻接着赶路,终于在五日后,班贺赶到玉成县,途径城门未曾下马,直接前往乌泽乡。
进村的道路萧条,空气中弥漫着未散的烟味,班贺目光被村口一闪而过的大树吸引——一根断裂的麻绳在树枝上随风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