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那边……”赵靖珩开口就是一顿,又接着说下去,“陛下还年轻,很多事情需要人从旁指引。你应当为臣子,而非孝子,有话当讲就讲,只要是正确的,不要像这样隐而不露,你回京来可不是混个官当的。”
“殿下所言极是,既然殿下认为有话当讲就讲,那下官可就直言了。”班贺面容诚恳,“殿下能对陛下无所不言,是因为陛下尊敬殿下,而为臣子的,却不能如殿下这般放肆从容。”
“他尊敬个……”赵靖珩忽然拔高了声调,随即戛然而止,高高抬起,轻轻落下,“你做好分内事就行了。”
班贺不知道这句话触了淳王哪个霉头,说他与小皇帝关系好不行,难不成这对叔侄还真有龃龉?
这几句话停了,淳王没有再开口的兴致,用过早膳,派印俭将班贺原路送回了家。
今日这般晴好的天,回程的路似乎比来时更为亮堂。
圣节过去,班贺又重新回到虞衡司衙门忙碌起来,皇帝的“下次召见”不知何时会到来,在此之前,他得尽量多做准备。
身为得力助手,伍旭也是忙得脚不沾地,有时连着两三日夜里歇在军器局,不回家。班贺心中愧疚,觉得有些对不起伍嫂子。
伍旭却不以为然,这是为国效力,是他毕生的心愿,能忙起来才是好事。
虞衡司下属不止军器局一个部门,班贺每日还有一堆公务要亲自过目审核,伍旭全权管理军器局,每日都会上报进度。因伍旭自身也是匠人出身,懂得多,手艺强,手下工匠没有一个不服他的,将军器局打理得井井有条。
这日伍旭照例前来汇报每日工作,拿着簿子却迟迟没有打开,班贺从案上抬头,放下手中毛笔:“旦明,你我什么时候生疏了?”
伍旭咧嘴一笑,一把将簿子按在桌上:“恭卿,我带了个人来见你。”
他让开了点,指指门外。班贺微微侧身,看见了门外站着一个工匠打扮的矮胖男子。
伍旭向外招手:“老莫,快进来!”
男子循声上前一步,跨过门槛走了进来。那身罩衣上有些不明的黑迹,显得不太讲究,像是还做着工呢,就被人从工坊里叫了出来。
那就情有可原了,工坊、工地做活的工匠还能干净到哪里去?
他行走间腿脚似乎有些不利索,班贺站起身,从公案后走出来,好叫他少走两步。男子见他上前,便也停在原地,双膝一曲就准备跪下,班贺连忙将他搀扶住:“不必行此大礼!”
男子似乎有些口干,舔了舔唇,瞟了眼伍旭,才开口说道:“小人名叫莫守,是军器局的工匠。”
伍旭头一回向班贺举荐他人,还有些不好意思:“老莫善制火药,在军器局里专制火捻,对火药颇有研究。我想,他是个能干的,或许能对咱们有帮助。”
“太好了!”班贺面露欣慰,“咱们正是需要这样的人才。这世间能人异士凡几,我成日困在这一室衙门里,无暇顾及其他,正愁手下能用的人少呢,老莫来得正是时候。”
喜色迅爬满伍旭那张凶神恶煞的脸,莫守憨厚老实的脸上也显出笑容:“小人愿为郎中效劳!”
眼前两人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工匠,班贺却如获至宝,鼓励伍旭多向他举荐。这样的人,多多益善。
完成一日工作,回到那座小院里,阿毛应当已经散学,却不在院里。班贺叫了两声阿毛,从屋里传来那小子的声音,听起来兴奋异常,他不免好奇又觉得怪异。
下一刻,阿毛双手高高举着斑衣郎冲出来,差点左脚绊右脚,脸上的表情因过度兴奋而显得夸张:“师兄,斑衣郎立大功啦!”
班贺看清他手里的斑衣郎,猝然变色,慌忙让他把手里的猫儿放下。
那两个月大的小猫,竟然嘴里咬着一只就比它小一圈的黑耗子。
阿毛顺从地把小猫放下,斑衣郎顺势往地下一倒,喉咙里出“呜呜”的声音。它眼神坚毅,死咬不放,四爪抱紧,时不时用后爪连踹没了动静的耗子,不会有任何人怀疑那只耗子是它抓的。
“这……”班贺说不出合适的话来评价这场体型势均力敌的狩猎,过程定然是一番鏖战,啧啧称奇,“刚才抓的?”
“对呀!”阿毛一拍大腿,“我看了一会儿书,现斑衣郎不见了,到房里找它,就现它抓着大老鼠了。”
两人蹲在地上围观,斑衣郎炸开了全身的毛,尾巴毛张得像根鸡毛掸,平常软乎乎的爪子指甲全出,锋芒毕现,老鼠死透了也保持警惕,小小年纪可真是了不得。
班贺脑中回想起聘猫时的场景,那时顾拂抓着小猫,注视着他,说道:“班大人,可别小瞧它们哦。”
难不成,那神棍不是单纯靠运气,还真有几分本事?可想到他说陆旋的那几句……不不,班贺将这个念头甩出脑中,神棍就是靠蒙,不能当真。
抓到老鼠是斑衣郎有本事,不是顾拂说了就行。班贺点点头,这样才对。
班贺摸摸阿毛的头顶:“走吧,给咱们的大功臣去买些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