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私人医院内,苏橙已经从急救室出来被送进了病房。
苏橙身上帮满了监护仪器,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发出刺耳的滴滴答答声,江霁深赤红着一双眼睛守在苏橙的床边,他心疼万分地望着那张苍白乖巧的脸颊。
苏橙为忘记池予白而愧疚万分,可是,苏橙却忘记了,江霁深也同样被遗忘了。
苏橙忘记他是老大,忘记了要一辈子当他跟班的承诺。失去记忆的人总是这样天真地残忍着,更可恨的是,被遗忘的人还无处申冤。
江霁深又气又恨,但更多的是心酸疼惜,跟苏橙在一起的每一天,都令他无比疲倦,太想干涉苏橙的下场,就是自己终日不得安宁,像个偷窥狂一样,隐秘地观察着苏橙的一言一行,越跟苏橙在一起,江霁深沦陷得更深,与此同时,无法完全掌控的疼痛如影随形。
江霁深在外努力工作,在内却不懂得该如何跟苏橙相处,要是从前,苏橙是心甘情愿当他的小跟班,事事(除了池予白的事)以他为先,根本不需要他来挑起话题,苏橙自会绞尽脑汁,想尽办法不让冷场,所以,江霁深跟苏橙的相处模式,一直都是舒心惬意的。
可失去记忆的苏橙,尽管答应留下来,并且跟他去荷兰领了证,成为真正的合法夫夫,可苏橙依旧像防贼一样防着他,眼中带着小动物般的机警,仿佛朝夕相对的不是亲人,而是企图吃掉自己的天敌。
江霁深痛苦着却不愿意放手,虽然对于他来说,这不亚于是场残酷的折磨,但一想到苏橙在他身边,他每天都看得见、摸得着,他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如果苏橙能待在他身边一辈子,那么他甘愿忍受痛苦的一辈子。
可是,天不遂人愿!
池予白回来了。
因为池予白回来,苏橙在没有恢复记忆的情况下,就提出要跟他分手的要求。
江霁深都要气疯了,所以当时没来得及收住力道,就直接把人带翻到地上,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头也不回地离开,苏橙被那股强劲的力道扫到地上,好死不死,后脑勺磕在坚硬的地板上,砸出个血窟窿,江霁深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不免一阵心惊肉跳,后怕不已。
脑海中思绪万千,江霁深有些疲倦地闭上双眼,无力地抬手支起脑袋,静静地等待着苏橙清醒过来。
江霁深守了苏橙整整一夜,直到天将将明的时候,苏橙纤细的指尖才颤了颤。
察觉到小动作的江霁深立马醒来,瞪圆了眼睛去看苏橙,只见苏橙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紧接着,他就挣扎着张开迷蒙的双眼。
他的表情实在太过懵懂,江霁深没由来心脏漏跳半拍,他担心苏橙二次失忆了。
江霁深那颗苏橙清醒过来的心脏,一瞬间跌落至谷底,苏橙仅仅失忆一次,就够他心碎了,要是再一次失忆,还不得把江霁深直接心痛死!
好在苏橙眨了眨懵懂的大眼睛,等视线聚焦在江霁深身上时,他眼中的疑惑才逐渐消散,露出明亮的光彩来:“江霁深,我竟然还活着。”
江霁深狠狠一噎,差点一个大白眼翻过去,他忍住想去掐苏橙脖子的冲动,不冷不吐出一个字:“嗯。”
“幸好还活着,你是不知道,我摔下去的时候,后脑勺有多疼,我甚至来不及呼救就陷入了昏迷!”苏橙现在回想还是心有余悸,他自顾自巴拉巴拉说了许多,江霁深都没有搭话,这实在不符合他的性格,于是,苏橙转头一看就吓了一大跳,江霁深脸上的表情是他不曾见过的落寞与哀伤。
“小橙子,你是在折磨我吗?”江霁深半阖上眼睑,低沉的语气中仿佛浸透着无尽的悲伤。
苏橙逐渐从劫后余生的喜悦中走出来,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江霁深,然后明白过来些什么,于是用半开运气的语气说:“既然你觉得愧疚我,那就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们离婚呗。”
要是放在昨天,江霁深早就掀桌愤恨走人了,可今天江霁深却罕见地沉默了。
苏橙大吃一惊,心脏怦怦直跳,他似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似乎出现了一线生机!
他决定乘胜追击,一鼓作气地问道:“只要你答应我,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
江霁深抬眸,安静地盯着苏橙好半晌,才慢慢地说:“跟我在一起,就这么让你难受吗,所以要迫不及待地抛弃我。”
这哀怨的语气像极了被抛弃的丈夫,苏橙品出这一层意味,脸色变得有些不忍:“江霁深,你这么优秀,不能在我这根歪脖子树上挂死啊!”
江霁深不说话了,他站起来走出去,不多时又折返回来,手中端着一杯温水。
苏橙从昨天回到家到现在滴水未进,现在乍一看到温水,他的喉结快速滚动了一下,喉咙传来快要冒烟的错觉。
“小橙子,喝完水再说。”江霁深垂眸把被子递给苏橙,苏橙也不客气,道了声谢就接过杯子吨吨吨猛灌了好几口。
温水滑过干渴的喉管,像久旱逢甘霖,苏橙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你说离婚的事,也不是没可能。”只有江霁深自己知道,说出这句话的自己心到底有多痛,这是宛如抽掉他骨血一般的决定。
“嗯?”苏橙从未想过江霁深会这样轻易就同意了,他原以为还要费好大一番周折。
苏橙只是失忆,并不是傻了,所以,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江霁深这么快就同意离婚,跟他昨晚的意外脱不了干系。
苏橙突然有种用苦肉计博得江霁深同意的不适感,他可以有千万种办法软磨硬泡让江霁深放他自由,可唯独没有苦肉计这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