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雁王而言,这场叛乱是凰羽所平,可谓大义灭亲;而她也带着封地十五万精兵的兵符上京入宫,归还了兵符与封地。此后,凰羽留在羽宫之内,侍奉雁王。
后位空悬,而她是平乱功臣,也是族内贵胄,这十五万精兵与万里封地就是这名女子的嫁妆。朝中甚至没有来得及形成一个与之抗衡的集团,云霓宫、霓裳宫就立凤印凰册,开始了新后的册封大典。
这都是三个月后的事情了。羽国在极北之地,欲星移放弃了那里所有的暗线和情报网,尚贤宫的墨家力量无法再渗透进去。默苍离说,无论毒杀中宫的人是不是上官夫人,你当年到羽国,就应该直接揭发这件事,将真凶的矛头指向她。一能保住中宫,做一份人情给皇室;二是同样能阻拦出兵,扳倒上官氏,让老五没有还手的机会。最后再施恩于老九,他并非忠心之人,夫人和老五一旦失势,他会立刻投靠你——那么,死的就是老五,而不是他。
欲星移说,算是我做人失败。
默苍离说,你为何不这样做?
他终于无言以对。这是他不擅长的情报战,情报差距太大,默苍离所说的方案就无法施行。但就算真的打这场情报战,他也没有赢的把握,在对方的战场上打一场对方擅长的战斗,哪怕默苍离拿刀逼着他,他也不愿意去尝这惨败滋味。
可这话不能明说,否则他说一句,默苍离能还他十句。
两人很少争执。因为欲星移不会和他吵,反正也吵不过——欲先生是什么出身教养,还能说那种不体面的话?
有些话就当做没听见。默苍离性情更加不好,多是强词夺理的气话,根本无需当真。
这几年事情渐多,相处的时间就少。少年时那样绵密剔透的情感,如今也随着时间慢慢沉凉下来。倒也并非是无意了,只是情到浓时自转薄,真的难得能私下相处,那人还是待他很好,像是想尽力弥补什么似的。
但欲星移无所谓。他无所谓这些弥补,也无所谓那些伤人的话。默苍离冷,他也跟着冷,但那人想温存时,自己也没有心思再热络起来。交陪时是那人在钓鱼,此时却是换了身份:他知道默苍离察觉到了这种疏离。这是个那么聪明却笨拙的人,看他无措地想拉近距离,甚至还觉得有几分好玩。
若是寻常交陪,这也算情致了。但默苍离不知该如何是好,到了最后,也只能继续让他当代钜子,自己千里迢迢去道域处理些事情。他前脚走,玄之玄后脚就来了尚贤宫,说,你何不多冷落他几次?最好弄得他十几年别回来,大家皆大欢喜。
“我和他的事情,你倒是清楚。”
欲星移立在栏前,看阁外红叶。今年的红叶发得不好,半红半黄,颇有些萧索寥落。
老九的死毕竟有所震慑,让其他人略微收敛,可眼睛还是盯着这里的。钜子和欲先生之间的事情众人心照不宣,也无从说起;但这两个人亲近或疏远,九算都会得悉。
也不知道得悉这个有什么用——换做是欲星移自己,对这类情报肯定一点兴趣都没有,和长舌妇每天叨念的八卦似的;他最不擅长情报战,其他人没放松,事无钜细,悉数要捏在手里。
钜子与他终究还是淡了,若金秋红叶,也不知道将来能否再热回来。
“我还听说,你想回海境,哪怕只是回去小住半个月——但他也没有准许。”面前的这个人,今日是孩童模样。影形千面,他只做一个打扮,却比千变万化更叫人捉摸不透,“你进墨家,根本不想当钜子,只想当九算,也不知道是不是鲛人一族为人臣惯了……”
欲星移折了枝红叶拢在袖里,眉目淡淡的,“那你们呢?你们都想当钜子?”
“倒也不是每个人都想。只不过你要知道,依照默苍离的性情,杀了第一个,就会杀第二个。我们也要自保,不能坐以待毙。”
“他也不是那样暴戾的人,相安无事也不是不可能。说起来,杀了老九的又不是他,是老五多疑,又要找个替罪羊……”
玄之玄的双眼幽黑,深不见底,“老三,你在羽国的事情,老五是全数知晓的。”
“……唉?那便算了,还想逗逗你的。”略笑着,他拈一片红叶,放在青碧茶碗中。
午后静谧,红叶鲜艳。平和廊下平添一丝凉意,连带那漂浮在茶上的红叶,也微微失了颜色。
——老五知道了。知道了多少?到了哪种程度?……欲星移放弃了情报战,早已落后太多。九人之中,他的计策偏向默苍离,却不似那人这般侵略如火,而是更加飘逸灵动。玄之玄一语既出,他早推算到了后三步,眼神中微光如黑潭白花,一晃而过。
“他去道域对付老大的事情,你替他留在这里坐镇……那你有没有想过,站到我们这一边来?”
幕四十二
哦?欲星移的眼角微敛,像是笑了:“你们”?这个所谓的你们,指的是哪几位同门?
——老七在做学生时就是上官氏那边的人了,老五自不用说,算是结下了大仇。御兵韬身份敏感,不会涉及这些事情,暂可放心。至于其他几个,大多算羽国那边的,还有几个,譬如忘今焉,自己也有自己的打算,否则默苍离就不会亲自去料理了。
钜子之所以还能坐得稳,就是因为有欲星移坐镇。那个人说话虽然难听,但却没说错,他就是个守天下的脑子。两个人只要有一个人在尚贤宫就能稳定局面,另一个可以随意外出,不必担心派内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