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一连三晚都是平安夜。不再经历情绪的起伏、看见他人的死亡,甚至一夜无梦,茹果倒是感觉睡得并不那么安稳。
第四晚,茹果终于等来一种熟悉的意识重回肉体的感觉。她现自己被投放在一处清冷的户外场地,抬眼望去是一块醒目的“入园须知”:“雕塑公园近日现有不明生物出没,望游客自备防身工具,尽量结伴而行,避开偏僻角落。”
环顾四周,草木萧瑟,一副破败的景象。倘若不是公告牌上写明这是“雕塑公园”,茹果还以为自己要被迫荒野求生了。看到入园须知,她想起那家kTV挂着的海报:都是些唬人的幌子。她试着左右走动,朝公园的更深处望去,但未见一人。
群里也没有人消息称自己又进入某个地方了。茹果猜测,四人可能同是今晚来到这里。她下意识地想找到三两,只要有三两在,内心的恐惧好像就被镇压了。
找活人,得先找活人。她默念着,谨慎地向园子幽深的地方走去。无数条石径曲折蜿蜒,径旁矗立着错落的石头雕塑,有中西方样貌的人像,也有生肖像和风景浮雕。石雕上尽是灰尘,不知多久都没人打理了。远看着有条石径通向有流水声的地方,再远处是座山丘,那边是长满松柏的密林。
观察片刻,茹果决定这就前去水边,没准儿那里有其他人聚集。走着走着,她想起公告上提到的“不明生物”,不由地背后一紧,提防起什么。但事实上,除了微弱的风声,什么也没有。尽管听不见任何的异动声响,她还是越走越紧张,内心的恐怖倒变成最大的威胁。作为一名资深的独居女性,她可是积累了一沓防盗窃、防尾随的生活技巧,总是多管齐下,在上床入睡前保证防范措施的万无一失。
可这是虚假的世界。茹果忽然意识到,这里和现实并不相同。即使真有个什么怪物冲出来撕咬了自己,不过是个噩梦,明早还会照常醒来。
在这里死亡。她竟生出一种怪异的渴望,就像王者那样如愿。而后她又感觉自疚,这将浪费其他人的一整晚努力。于是重新紧绷起“活着”的弦,唯恐意外出现在一无所获之前。然而一旦放出那条名叫“死亡”的花蛇,就再也无法阻止它匍匐在自己的领地上。它扭捏作态,用细长而灵活的尾尖时不时地挑逗着茹果紧张的神经。“这罪恶的东西。”茹果驱逐着如同庄稼地里锄不尽的杂草般的念头,努力将意识锁定在目的地上。
逐渐靠近水边,迎面扑来的风好像也清凉许多。她隐约听见有人声在交流什么,不禁加快步伐,想探个究竟。终于有可能遇见活人了,甚至是熟人。
她走到水边,现是条溪流,清澈的溪水窸窸窣窣地滑过溪底的鹅卵石,出清脆的声响。站在溪边,只闻人声,却不见人影。在溪流九十度转弯的地方,有一丛竹林,每当风吹过,竹林就出一阵萧萧的声音,夹杂着人声传来。听得出那是两个男人的声音。茹果瞬间感到有些失落,甚至想离开,或者躲到雕塑后面去。
但仿佛有一股力量将她钉在原地,这时竹林后的人也注意到她,随后有脚步声向溪边移来。茹果看得清楚,那是两个年龄上有些差距的男人,年轻的男人个头挺高,年长的男人满脸褶皱,看着沧桑。她不想自己表现得太过被动,就硬着头皮迎上去。
年长男人先开口:“小伙子,你也刚到吗?”茹果点头,“嗯。”年轻男人微微笑了一下,“那咱们要不一块儿转转?我俩也是刚遇见的。”
三人就沿着溪流的走向一直向前,绕过竹林,接着是一片较矮的灌木丛。
“我之前去过类似的探险公园。”年长男人说,“那是年轻时候做的疯狂事了。哦对,忘了自我介绍,王仁,人二的仁。”
茹果应道:“嗯,我叫如果。”年轻男人也说:“我是秦天,请多关照。”
正走着,人声忽而嘈杂,三人就循着声音的踪迹来到一处开阔的地方。只见两拨人各自为营,分据干枯的水池两侧。四人一组中有个胖男人朝他们喊话:“你们也是来露营的吗?”
听得三人一头雾水,秦天顺势答道:“是啊,正找地方扎帐篷呢。”另一六人组中也有个妇人回道:“这池子里被占满了,你们只能在旁边找块平坦地了。”
“行,没事儿。”秦天应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岩板,说:“咱先坐这歇会儿,看他们到底要干嘛。”
三人真就像观众似的,认真瞧着池子里的两拨人各忙各家的事。他们麻利地架起帐篷,支起简易炉灶,有一半人开始准备食材,另一半人则跳出池子,到林子里折些树枝,再盖到帐篷上,像是做某种伪装。但这简陋的伪装属实有掩耳盗铃、一叶障目的意思。
看着看着,茹果倒觉得有了困意。这阵困意马上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禾苗?”茹果惊喜地问。那气喘吁吁的来者也又惊又喜地叫起来:“是你,如果!还是听你男人的声音更顺耳啊。”
王仁和秦天亦吃惊这两人竟然认识,茹果解释道:“上次在别的地方认识的。她是禾苗。”
“可咱的脸不是每次都不同吗?”王仁疑惑地追问。
“可声音是一样的呀。”禾苗答道。接着她朝茹果诉苦:“你不知道,我翻过那座山头都没见到一个人,连活死人都见不着,更别说是活人了。我走得腿都要断了,敢情你们都聚在这儿安营扎寨了?”
王仁听笑了,说:“姑娘,安营扎寨可不好说,万一从四周的树林子里窜出些什么东西,下面的人可都是显眼的攻击目标。”
这时从林中石径又走出三人,其中两人搀扶着一人,被搀扶的人好像受了伤,他的右臂上满是血迹。扶伤者的男人喊道:“来人帮忙啊!”另一侧的女人则语气虚弱地说:“有怪物出现了,大家都防着点儿。”池子里跳出几个男人,帮着把伤者抬到池子里,放进帐篷照看。
秦天跳下池子,去询问刚逃生的人那怪物到底长什么模样?男人说怪物长着长鼻子,青面獠牙的;女人补充道,它的脚掌巨大,大概能一脚踏平水池。听着这些描述,池子里准备野营的其他人也开始心慌。有人提出要离开,但同行的人中有反对的声音,表示再收拾东西转移地点,恐怕不能按计划完成野餐,将耽误返程的时间。
秦天回到岩板旁,望着池子中人心惶惶的局面,叹口气,说:“要解决问题,得先解决掉怪物才行。”“那咱得去找怪物,不能在这儿坐以待毙。”禾苗起身,急躁地要沿着伤者来时的石径找过去。
王仁搓搓手,缓言道:“姑娘,找怪物不是最要紧的,眼下最要紧的是制定出能够对付怪物的有效办法,这样再碰上怪物,我们才有胜算。”
茹果一直在观察地势,她想若是体型上逊色太多,那只能从其他地方找补些优势。根据四人在园子中走过的不同路线,可以推断出这里只有那一座山丘,若将怪物引到山底,埋伏在山上的人就容易进攻了。
目前的问题是环顾四周并没有趁手的可用做武器的工具,王仁盯上了附近的又一丛竹林,说:“砍下竹子,一端削个斜茬,就跟茅似的了。”
秦天也觉得可行,正商量着要跟池子里的人借把菜刀,就听见有人狂喊:“怪物又来啦!快跑啊!”池子的人似鸟群般惊散,向四面八方慌不择路地逃开。四人也被这惶恐的氛围感染,跟着一两人向身后的方向跑去。跑着就看见山丘下方有被枯木枝轻掩着的石洞,几人先后钻进石洞中,喘息着平复情绪。但等待片刻,并未再听见什么异响,外面出奇地安静。
“谁这么一惊一乍的,都没搞清楚状况就谎报军情。”禾苗抱怨着,“害得我刚才跑得太慌张,差点儿撞上那个独眼雕塑。”
“避着点也好,我看这洞就挺安全,咱就在这儿先待着。”王仁靠坐在石壁边,闭上眼睛养神。
秦天对茹果说:“杀死怪物也许是解决这个世界的正确办法,也许不是。我们需要找更多的线索。”茹果表示认同,“嗯,那还是得出去找。”她对一脸疲倦的禾苗说:“你就在这儿和他一起等,我和秦天先去探探情况。”禾苗拍着自己酸胀的双腿,点头应着。
茹果和秦天二人钻出石洞,沿着跑来的路慢慢往回找。石径旁规律地摆放着石头雕塑,大多是人像和动物像,在一处转弯的地方,果真立着禾苗提到的独眼雕塑。它表现的是一张年轻女性的脸,但只有一只眼睛是完好的,另一只眼睛的位置被头遮挡着,隐约漏出些伤疤的痕迹。秦天见茹果对这个雕塑如此感兴趣,便说:“可以把她的样子大致画在衣服上,等出去后就能找人给复制出来了。”
茹果摇头,“走吧,我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