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媳妇,你给老三媳妇说道说道咱家规矩,免得互相冲撞。”沈老爹发完话就出了门,家里几个成年男丁都跟着慢悠悠踱到田边。这段路就当是散步,正好消食,不至于干活时胃里难受。
柳橙很是热情地拉着方天林,趁人不注意,还向他眨了眨眼:“三嫂,我跟你一起去埠头洗衣服,正好和你讲讲咱家规矩。”末了还补了句,“皂角我带了,你不用再拿。”
方天林无奈,别人冷言冷语还好,好声好气对他,他也不能下人脸子不是?只得回房,把床单撤下,从柜子里翻出另一张换上。这一摊开,他便察觉出两张床单差别之大。刚换下的那张,显然是为新婚特制的,既新,颜色也鲜亮。新换上那张,显然是用了多时,早就陈旧褪色。
方天林没什么好抱怨的,原主家更穷,一大家子人就挤在两间茅草屋中,连个自己的房间都没有。沈家这样,在这片地方已经非常不错,至少怎么也能算个中等农户。
见这么折腾都没能弄醒沈家河,方天林不放心地又查看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这才带上房门,端着一大盆衣服跟在柳橙身后,朝村外走去。
沈老爹四个儿子,两个女儿,沈家河和沈家溪兄弟是异卵双胞胎,长得没有同卵双胞胎那么像。两兄弟自小感情就好,沈家河反应有些慢,小时候还不明显,大了只要相处一段时间,便能看出来。
沈家河这副样子,自然是遭到旁人嫌弃。一般人家娃子都不肯嫁过来,那些寡妇之类,沈家人也看不上。这么一耽搁来耽搁去的,连沈家溪都娶妻两年了,沈家河愣是没碰上个合适的。
直到今年,沈家河进了二十大关,还说不上媳妇,把沈老爹和张婆子都急得嘴里都起了燎泡。好不容易才说到方天林这么一个看着实诚,不会欺负自家那慢性子三儿子,又能干的媳妇。谁成想,打听到的消息和亲眼所见差别竟是这么大。
两老心都悬着,这媳妇一瞧就不好驾驭。大早上的,竟然还吼了他们一嗓子,可把两老给惊着了。这么大胆的新媳妇,他们连听都没有听过。回头得让三儿子注意点,可别尽受媳妇摆布,要这样,就和他们的初衷相悖了。
张婆子两个女儿早就出嫁,四个媳妇中,前头两个都是女的,后头两个倒是凑巧,都是男媳。同样是媳妇,男女还是有别的。柳橙就不好随意去拉两个嫂子,面对方天林时,却不用那么讲究。
一路走来,方天林看什么都稀奇。只是新鲜劲过去后,就觉得心酸。满目都是泥墙茅草顶房屋,还有少部分更是直接住在茅草屋中,能住泥瓦房的屈指可数,更不用说青砖瓦房,那是地主老财才能享受的。
其他地方,方天林不得而知,至少沈家所在的广延村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地主。即便是最富的那几户,忙起来时自己人也得亲自下地。
方天林是南方人,并没在北方生活过。看着泥墙和地面都是一色的黄,他有些不大习惯。心想着,这里该不会是黄土高原吧?
一路上,都是柳橙在说,方天林在听。柳橙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方天林全盘接收,也不急着处理。
眼看着就要走出村子,方天林疑惑怎么还不到地方。走这么久去洗衣服,是不是远了点?明明村中央有口井,却没见有人在那洗涮,难不成那口只是吃水井?
方天林初来乍到,轻易不开口。
“到了,三嫂,咱们走快点,今天来晚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位置。”柳橙和方天林打了一声招呼,便抱着一大盆子脏衣服,向埠头跑去。
盆子加衣服,重量不轻,柳橙根本跑不快,方天林稍微加快脚步就追上。
“这就是埠头?”方天林脸上写满怀疑。
他以为就算不是江河,至少也应该是条水比较多的沟渠。眼下这又是什么状况?先不说水量问题,光那水的颜色,就让他没了洗衣服的兴致。这里没有工业污染,水不该是清澈见底吗?怎么这里的水都带着一丝泥色?虽然不像泥水那么浑浊,但看着就脏啊!衣服在这样的水中清洗,这洗跟没洗有多少差别?
方天林四下一打量,总算让他找到了答案。众多姑娘媳妇都是先在这个埠头上洗,洗完了,再到上游一个更小的埠头漂洗。那里估计是采用什么措施,将水沉淀过,起码远远一眼看去,至少没见到土色。
“三嫂,快过来,这里还有个位置。”柳橙放下大木盆,见方天林还愣在那里,忙招呼他过去。
方天林不再迟疑,步下台阶,走到柳橙旁边。
尽管都是当人媳妇,男女之间还是有别的。一般情况下,都是各据埠头一边,互不接触,除非实在没地方了,这才会过界。
周围人看到有新媳妇过来,本还想打趣几句,起哄调笑几声。哪知方天林半点没新媳妇的害羞不知所措,大大方方不说,还腰板挺直,颇具威严。看着瘦不拉几一人,不知为何,竟然让人觉得这人比家里壮劳力还厉害。大家伙没说两句,便自动偃旗息鼓,开始同身边同伴小声嘀咕起来。
柳橙拿出皂角递给方天林:“三嫂,我手上皂角也不多,你省着点用。”说罢,他抓了一把草木灰撒在需要浆洗的衣物上,开始揉搓,实在过脏的,这才会动用一点皂角清洗。
方天林这才算是真正了解沈家状况,连皂角都要算计着用,这家里也算是穷到一定境界。偏偏这样子的沈家,在广延村属于中等水平以上农户,比他们家穷的也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