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翠雪說:「第一張和最後一張的模特情緒有差別嗎?」
第一張是「無畏ueI」的樣衣照,最後一張是「高潮是什麼」。從第一張到最後一張,模特的情緒的確有顯著差別。
宋零諾點點頭,「從第一張到最後一張,模特抗拒被攝影師拍攝的程度逐漸增大。」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在拍攝時的狀態。前一次和後一次拍攝,煎熬和痛苦的程度只增不減,而在第二次拍攝的過程中,最後一組照片更是極其艱巨的挑戰工作。她的抗拒感在最後這張照片裡攀上了頂峰。
郝翠雪進一步提問:「模特本人認為抗拒感是因何而生?」
宋零諾想過很多遍這個問題,她不假思索地說:「因為模特不喜歡當模特。模特非常非常不喜歡被攝影師拍攝。」
郝翠雪微微地笑,提醒宋零諾:「剛才我們看了很多人像作品。模特厭惡、討厭、不喜歡的情緒,是這樣的嗎?」
宋零諾怔住。
郝翠雪說:「抗拒,並不是厭惡、討厭、不喜歡。照片中的模特在抗拒,而抗拒的本質,是什麼?」
郝翠雪又說:「從第一張到最後一張,模特的抗拒感越來越強烈,這是為什麼?」她指向「高潮是什麼」那張,「而強烈抗拒的本質,又是什麼?」
宋零諾無法回答。
郝翠雪再次眨眨眼,建議她:「攝影和繪畫這類藝術最大的不同是,它能捕捉真相和真相背後的情緒,『觸於目者感於心』,講的就是攝影。你下樓去看看展,找找答案。」
宋零諾不由自主地點了一下頭。
她從頭到尾都忘記去問:郝翠雪到底是為什麼想要認識她呢?
和郝翠雪聊了兩個多小時,展廳里的人已經都走光了。宋零諾不知道任鴻去哪了,她也沒發微信問。宋零諾一個人沿著策展動線,一間廳一間廳地看過來。
「敘往」兩間廳,「破」兩間廳。一共五十張作品,人像形形色色,沒有一張讓宋零諾看到熟悉的「抗拒」。
四間半封閉的展廳走完,宋零諾來到最後一間廳。
這裡的光線比前四間都昏暗。
她輕步走進去,只見展廳正中豎著一面獨立的展牆。說是展牆也不確切,它更像是一個藝術裝置。在昏暗的展廳中,它匯聚了所有明亮的光線。牆體呈半透明狀態,正反兩面以鏡像方式陳列著同一張攝影作品:
宋零諾songLIngnuo
曾霧Zengu
高潮anorgasm,2o2o
銀鹽印相ge1atinsa1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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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零諾站在裝置一側,抬頭看向這幅作品。
照片上的年輕女人穿著連體褲,坐在空曠無物的地面上,她光裸的後背掠過有如晨曦一般的光芒,她微微側看向鏡頭,神態既滿足,又痛苦。滿足是內發的滿足感,痛苦也是內發的痛苦感。
站在這幅作品前,宋零諾仿佛回到了攝影棚的冷光大燈下。
……
男人的手指鬆開她的下巴,很緩慢地向上移,指尖溫柔地掠過她的眼角,抹去她在高潮時溢出的淚水。
她聞到了他指根處濃郁的稻梗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