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亭心头诧异,但还是点点头,问道,“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老太婆没有回答,看着顾远亭无声地笑了起来。她的牙齿已经掉光了,张开嘴时露出的口腔像是一个幽暗的树洞,抬起头时整个额头像是皱在一起,眼神浑浊眼白发黄,瞳孔最中间却透出一点精光来。
顾远亭心头一跳,不由后退一步。
老太婆伸出如干枯如老树枝杈一般的手,抓向顾远亭的胳膊,速度快得几乎不像常人。顾远亭猝不及防竟被她握住了手腕,而就在接触到的一瞬间老太婆骤然松开手,像是被什么烫到一样缩了回去,看向顾远亭的眼神也变得惊惧交加,头也不回地转过身,迅速没入小巷深处。
顾远亭终于醒悟过来,他还要赶飞机回去,他的工作他的家人他的阿宁都在等着他,何必在这个到处透着诡谲的地方浪费时间?顾远亭不再迟疑,掉转身飞快地向来路走去。
他从半山沿小路蜿蜒而下,走上那座小桥,经过那条宽阔无人的道路时耳边涛声依旧。顾远亭越走越快,转过弯一直到来到那片水田旁边,走下去,一切又都归为原状。
一望无垠的沙土地,色彩斑斓的玻璃房子,以及那间青砖灰顶的老式平房。
顾远亭脚步不停,直奔进去拨开推搡不止的人群,趴在柜台上问那个鱼嘴售票员,“飞机什么时候到?”
“三点二十。”售票员冷漠地回答。
“那现在是几点?”顾远亭的心突然提了起来。他看不到票据上的信息,看不到时间,甚至看不到任何自己熟知的食物。这个地方的一切似乎都是不合常理的,但是看上去它似乎又按照自己既定的常理正常运转着。
售票员瞥了一眼自己的脑袋顶上,语气更加生硬,“自己看。”
在她背后的墙壁上方突然出现一个圆形挂钟,顾远亭看到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被黑暗笼罩了一样,三点二十一,刚好误了一分钟。
“那我现在怎么办?”他焦急地问着,“能改签吗?”
“我这里办不了,你自己想办法吧。”售票员漫不经心地回答。
见与她多说无用了,顾远亭也只能悻悻然退了出去,他站在人群边上默默地低头看手里的票据,只有到达地没有出发地,即便找到另外一个代售点也没办法跟人家说清楚。顾远亭想了想,总算记得他兜里还有一只手机,拿出来发现竟然有电,开始打电话后却发现一个都打不出去,网络也连接不上,定位功能完全起不到作用,他想弄清楚身在何方并且在网上订票的想法终于落了空。
顾远亭心中隐约竟有些绝望的感觉,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那间屋子,不经意间发现连那玻璃房子也不见了,空茫的大地上就剩下他一个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孤单无依甚至连商量的对象都找不到。
最终,顾远亭沉沉叹了口气,万般无奈之下也只得去刚才到过的小岛上找个地方落脚才行。
他便又原路走了回去,当那条大道再次出现在眼前时,顾远亭在踏上去之前有意回头望了一眼。这一次,连那间平房都看不见了。重又走上那条路时,顾远亭心中忽而升起一种有去无回的感觉。
他再次来到桥边,走过去,面前就是岛屿上的小山包了,而在山脚下突然横起了一座巍峨的牌坊。牌坊的两侧立柱像是由大理石雕刻而成,上面盘绕着的花纹看起来无比熟悉,竟是曾经困扰了他很长一段时间,在他的手腕上见到并且长了进去的黑色蝴蝶花纹。
顾远亭不由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手腕处的皮肤瓷白无瑕,一丝一点的斑痕都没有留下,那个纹身终于消失不见。
慌乱中顾远亭终于抬起头,他看到牌坊顶部的横梁上刻着两个大字,幽冥。
☆、投宿
这里的天色总是灰蒙蒙的,白天不见太阳,夜晚不见星光,但在那厚厚的云彩后面像是有光源似的,映出一点点扑朔迷离的透亮。
顾远亭走在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石板被刷得十分干净,几乎能透出人影来。但是他看着周围来来往往越来越稀疏的人群,发现每一个人的脚下都没有拖着影子,除了他自己。
这个发现让他感到微微有点不适后,顾远亭走上旁边的石阶,推开了一间小院的木门。
这是一间看上去有点简陋的客栈,院子里杂草丛生,草中间用石子砌成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直通向堂屋的门口。院子里零落散置着两张藤椅,角落里的秋千来回摇晃,上面没有人,周围没有风。
顾远亭从它们中间穿过去,抬腿跨进门槛,开口问道,“有人吗?我想开个房间。”
柜台后面钻出一个小女孩的脑袋来,看都不看顾远亭,只冲着后面喊,“大河,有住店的。”
“等等啊。”后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有些沙哑却十分好听。
小女孩便直接钻了回去。
顾远亭忍不住好奇,凑上前去问道,“你是打工的还是老板亲戚?”
小女孩正在里面拿着平板电脑玩游戏,完全顾不上理顾远亭。
顾远亭忽然想逗逗她,“客人来了你都不带招呼的吗?你们老板不会说你吗?”
小女孩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冷冰冰说,“我就是老板。”这时候她手下一个操作失误,小黄人撞在了墙上,直接刷了满屏幕的血。
小女孩愤怒地跳起来,看着顾远亭大声说,“客满了,恕不招待!”
“老板,还有房间的啊。”那个叫大河的男人正从后院走了过来,见此情景不由一怔,紧接着见怪不怪地微笑起来,“老板,我们这个月交了税可就剩不下什么了,难得有客上门还是招待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