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志宇咬牙问:“你不怕别人知道了?”
“我爸爸的遗书里说,他的设计没有任何问题,坍塌的原因至今不为人知,但舆论压力令他难以喘息,所以他选择了自杀。”苏绽说,“把事情再一次交给舆论吧,我也想看看,事情还会不会再有转机。”
林听在他哥对这件事的态度发生转变之后就没有再说话了,小孩儿心里暗暗戳戳,小主意想了一大堆,最后却没落到这件事的结果上。
只是忽然觉得,他哥真正在意的可能不是舆论,而是沈迟。
椿城地势低平,四五点钟的太阳已经没有那么强烈,闹市区,茶楼下人流如织,喧嚣声音渐次传来,吵得人心惶惶。
下午四点多,苏绽发了一条微博。
他最初办画展的时候就小有名气,微博粉丝数不亚于界内其他大佬。七年前一场事故,他再也没有登过微博,但此时仍然制造了不少流量。
【好朋友们,别来无恙,我是苏绽。
时隔七年再度回到椿城,我见到了许多久违的朋友,他们和当年一样,热情地叫我“绽绽”,担心我这些年是不是已经死了。
最高兴的是重新和男朋友在一起了,他还是很爱我,喜欢陪我玩情趣,会叫我“小猫”。
我也见到了志杰的哥哥,他提起了七年前的事,提到了在体育馆坍塌事件中不幸离世的人。
再次体会一遍离别之苦,我深感抱歉。
七年来,我很少将父母的死讯宣之于口,甚至连我的男朋友也不知情,这一点是我自私,也是我怯懦。
我并不想让世人再评判我的父亲。
在我的记忆里,苏淮生是业界有名的艺术家,他温和谦虚,一生都以自己所热爱的设计事业而自豪,是集艺术大成者,也是我挚爱的慈父。
所以我妄图将父亲的形象存留在自己的记忆里,对错与否,也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加以评判。到今天,这个固执又愚蠢的念头发生了改变。
父亲至死都没有承认他的设计出现了问题,但莫须有的骂名还是落在了他的身上,彼时我无法为父亲剖白,但七年间我时刻都在研究父亲生前留下来的图纸,始终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今天,我将他所有的研究和设计公之于众,恳切业界网友公正判评。
艺术不该掺杂功利,祈愿我们共同守护本心。】
微博发出去不到半个小时,已经被顶上了热搜。
七年的时间实在太长了。
5g时代早已来临,无人驾驶逐渐应用于一二线城市,少年走向青年,青年走向中年,中年迈入老年。
当初目睹了体育馆塌方事件的人早已销声匿迹,只剩寥寥无几的旁观者从另一个角度审视当年的是非。
【我看过苏淮生的设计展,里面融合了很多人文元素,感觉他应该不是那种以公谋私的人。】
【就算真的有什么,苏淮生和林芮夫妇也都已经去世了,死者为大,还是别吵了吧。】
【苏绽回来了啊啊啊啊!原来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以为再也见不到绽绽了!】
【呵,到今天还在用受害人的姿态讲话,果然和苏淮生是父子。】
褒贬不一。
沈迟吃过含镇定成分的药之后就在陆哲的劝说下上楼睡了一觉,药物作用下,这一觉被迫睡得很沉,一直到陆哲上楼叫他还迷迷糊糊的。
天似乎要黑了,窗帘拉着,房间里一片昏暗,沈迟一时无法分辨时间,只问陆哲:“他回来了?”
知道他说的是苏绽,陆哲诚实地摇摇头,“钟秀秀来了。”
他拍拍沈迟,径直下楼去招呼老师,不忘嘱咐一句:“赶紧下来,跟绽绽有关系。”
沈迟下楼的时候钟秀秀已经被陆哲招呼着在客厅坐着,手里正翻看笔电上的内容,陆哲倒好茶水之后就凑过去眼巴巴地看。
“老师。”沈迟的嗓子有些哑,下楼的时候不忘扣好领口的扣子。
太久没再沈迟口中听到这么有礼貌的称呼,钟秀秀显然愣了一下,三十多岁的女人抬起头来,脸上是惯有的温和神态,只是她今天出门着急,并没有化妆,看起来有些许的憔悴。
“过来坐。”钟秀秀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看沈迟的脸色实在不好,不由担心道,“身体怎么样了?”
沈迟已经很久都不需要吃药了,短暂睡了一觉之后副作用很大,此时整个脑袋都胀痛不已,但面对钟秀秀的询问,他还是摇了摇头,“我没事。”
这一声过后又沉默了一下,他忽然抬起眼睛,颇有些委屈地说:“老师,我又找不到苏绽了。”
“咳……”陆哲实在没忍住,夹在两人中间咳了一声,“不是正要跟你说绽绽的事情嘛。”
钟秀秀也正是为了这件事来的,示意沈迟看她面前的电脑屏幕,沈迟凑过去,在看到第一条热搜的词条时就变了脸色。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七年来都没有活跃过的账号发出的博文。
很长,他几乎每个字都要看好几遍,每读完一句话又要从头到尾再顺一遍,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看懂苏绽这条微博想要表达的真正含义。
这无疑是沈律师从业以来浏览的最慢的一篇文字,等到沈迟全部读完,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后。
钟秀秀和陆哲都默默地陪在一旁没有出声。
没人知道这十几分钟里沈迟的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惊涛骇浪,他每读完苏绽写的一句话都觉得难以置信,可联想起重逢至今的所有细节,似乎又只有这个答案才能得到最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