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绽就笑了,明明今天喝醉了的人是沈迟,更粘人的却是他。
他把沈迟的手指握在手里,贴在自己脸上轻轻地蹭,声音仍然是哑的:“好喜欢你。”
沈迟目光渐沉,心里被苏绽的话掀起一阵不小的涟漪,像是和钟老头一起喝的那瓶烧心烧肺的酒,也像那盒甜腻的巧克力薄膜。
他的语文一直挺一般的,高考能出成绩全靠钟秀秀耳提面命的打压,上学那会儿偶尔听到苏绽谈起一些西方艺术流派,简直无法理解那些模糊而又朦胧的艺术境界。
如果不是为了学法律,他大概会和陆哲一起卷铺盖滚到理科班。
但是苏绽这句反反复复的剖白一说出口,他竟觉得自己什么都明白了,《窗边的吻》他懂了,《浪漫的相遇》他也懂了,只剩下眼前这个不能拿笔的小艺术家,他还有些看不清楚。
“喜欢我吗?”他自问自答似的说,“喜欢我为什么还不信我。”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苏绽更清楚沈迟执着的是什么,他盯着人看了太长时间,眼睛竟然已经有些失焦,缓慢地眨动了一下,之后说:“七年前我没有参加高考。”
“6月7号那一天,我从外面回到家,我爸爸在家里上了吊。”他问沈迟,“还记得我们接过吻的楼梯吗,他就死在那里,用的是我打算做绳艺的道具。”
沈迟浑身一阵冰凉,万万没有想到苏绽解开的真相一角竟然这么残酷,他忽然有一种阻止苏绽说下去的冲动,但理智还是克服了他。
他听见苏绽说:“七年来我没有对别人说过这件事,但每想一次,都像是有人在我身上割一刀。”
苏绽轻轻地吻沈迟的手指,牙齿在他指甲的边缘轻嗑,努力努力模仿兽类的动作。
他笑着说:“迟哥,再慢一点问吧,我也很疼的。”
起来了,猫
苏淮生是谁呢。
国内顶尖的建筑设计师,设计院的骨干教授,国内外开展联合画展,门生若干,声名远扬。
这样一个人,七年前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椿城,有人猜测大艺术家出国进修,有人猜测建筑师避世隐居,却没有人想到他在自己家的楼梯上了吊。
沈迟看着趴在自己怀里的苏绽,一时间欲言又止,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本身就有些口拙,薄唇张开又快速抿起,好半晌都不知所措,这种时候说“节哀顺变”显得太轻,说别的又都显得太重。
他最后抬手碰了碰苏绽的眼睛,手里的人已经昏昏欲睡,挠他手指冰凉也没什么反应了,沈迟收回手,指尖凝着一点湿润的泪。
这是苏绽重逢以来第一次真正叫“疼”,跟做爱无关,只是因为他心里疼。
沈迟在心里默算着苏绽的生日,七年前高考的时候,他还不到十八岁,现在看起来,还是一个极稚嫩的少年。
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十七年,艺术界的少年天才。
回家一看,自己的爸爸死在了家里。
沈迟觉得自己的心也被他这句话揪得生疼,迟钝许久,最后将苏绽紧紧揽到自己怀里,他的右手其实一直都在痉挛,但剧痛之下力气丝毫不减。
苏绽被他抱得不舒服,轻轻地咛了一声,在睡梦里蹙了蹙眉。
沈迟没松手,心脏紧紧贴着他的,手掌越收越紧,像是要把这个人揉到骨血里才罢休。
这一天对他们而言是个转折点,沈迟说了,做过了就不能再走,所以苏绽不可能再离开他的身边。
命运兜兜转转七八年,他们还是走到了一起。
第二天是周六,苏绽打定主意要睡个懒觉,阳光漏进来把他晒醒的时候还在沈迟怀里学猫叫。
沈迟不轻不重地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听声音已经很清醒了,“起来了,猫。”
猫挤挤眼睛,这才发现沈迟早就已经洗漱过了,是穿好了衣服又躺到床上把他抱到怀里的。
一个衣冠楚楚,一个浑身裸裸,苏绽不禁一阵脸热,扯过被子往自己身上盖盖,问:“你要出去?”
沈迟“嗯”一声,终于舍得把人放开,顺势从床边站起来,“要去见一个委托人。”
沈迟工作能力强,三年就在业界小有名气,受伤的这段日子请假在家,邮箱里的往来邮件却从来都没有断过。
前几天他拆了石膏,开始重新接手几个案子,苏绽没劝住。
苏绽刚醒,反应难免慢半拍,张了张嘴才问:“没有危险吧?”
他真是怕了嫌疑人家属了,生怕沈迟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整个人都提心吊胆的。
沈迟用左手撸了撸他的头发,做过之后果然不一样了,脾气要多少有多少,温声说:“民事案件能有什么危险。”
“你自己去啊?”苏绽爬起来就要穿衣服,嘴里嘟嘟囔囔的,“我送你。”
沈迟把他套到一半的t恤拽下来放好,自己从苏绽的衣柜里翻领带,“对方的司机来接,你接着睡吧。”
他用余光看了苏绽一眼,意有所指往下看,一边说:“你现在也开不了车。”
不能当司机了,苏绽有些悻悻的挫败感,挪动着把自己包回到被子里。柔软的被子里还包裹着他们两个人共有的体温,他不由地回想起自己昨晚被沈迟紧紧拥在怀里的感觉,他又觉得餍足,露出半张脸来冲着冲着沈迟笑一笑:“喔,那我等你回来。”
衣柜里除了绿色小猫咪领带的同款就只剩下斑点狗的,沈迟不满意,索性就不戴了,将衣柜门合上就要走,转身之际却又忽然挪回来站到了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