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给反设一局,误导兮渊。
再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连毁主宰两个分魂,再让陆寒霜误以为他便是兮渊与萧衍,他也早知,陆寒霜喜好的便是主宰这样的性子,想着取而代之,继续跟陆寒霜在一起。
“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是看了一则故事。”
《黄粱枕上书》里写孟朝的最后一篇,讲述了一个从农夫救蛇,到黑蛇报恩,至龙陷泥潭的故事。
故事前半部分与神殿壁画上记述东阳主宰的事迹一般无二:孟有一韩姓人家被诛九族,嫡孙流落乡间。
故事的主角姓韩,名双,取意举世无双。
家人遗命让韩双放下仇恨。帝王主宰万里山河,人间最尊贵之人,怨如何?怒如何?纵然帝王有错,又能奈之如何?无可去恨、去怨、去怒?
韩双却不认命,他道帝王是人间之主,他便去寻凌架于人间之上的,于是便有了寻仙一道。
故事的后半部分多了一条龙。
韩双农时,曾救过一条冻蛇,却被反咬一口。
他寻仙时,那蛇修炼化了蛟;他闭关修道时,那蛇由蛟化了龙;他修道有成出关时,洞府前赫然一丰神俊逸的翩翩儿郎,冲他微微一笑。原是那蛇终可化人,摸遍名山寻上门来。
郎君道:“阁下救命之恩,区区本想以身相许,可惜人妖殊途。这悠悠数十载,在下潜心修炼终有小成,得偿所愿同为人,特来寻你报恩。”
韩双愣住,“既如此,当初缘何咬我一口?”
郎君笑言,“原不过是留下一抹记号,待他日好来寻你,也怕阁下轻易忘了我。”
一场误会,既无仇也无恨,韩双没有放在心上,赶着去寻老迈的帝王报仇。郎君痴缠,韩双厌烦,便施了个定身咒,驾云逃走。
韩双以帝王血慰韩家在天之灵,偿还了养育恩情。
重回故地,韩双见一具龙骨埋于旱田,方知:原来那日郎君被定身,在暴晒下现了原形,被顽童扒皮抽筋,龙险泥潭无法翻身。
他为还因果,助龙骨脱胎,宛如涅槃,竟一飞冲天,得证大道。
韩双自觉恩怨两消,挥挥衣袖走人。
龙君苦笑,“阁下常言,区区以龙之寒骨塑无血藕身,堪称冷心冷肺冷血冷骨,但阁下虽有鲜肉热血却生性凉薄,其薄情寡性,令人自叹弗如。”
言语怨怼,可龙君却忧心韩双造百年乱世的恶果,受其累,便自断龙尾,化作恩泽雨露,替韩双洗罪。
这故事俨然像写东阳主宰与西河主宰,冥冥之中陆寒霜萌生一个惊人的猜想:
若西河主宰为劝东阳主宰消去戾气,以星盘对弈,两人可会化身参与其中?若有,那西河主宰执白,身处异界,最有可能的便是兮渊,生具仙格,身负蛟龙血脉,一双修炼也医治不好的天残之腿,情况完全吻合,连替人赎罪的性子都如出一辙。
可若是兮渊。
身为兮渊元婴之一的萧衍,丹田中修出的元婴也是断腿,按照兮渊的猜测,他们与白禹本是一体,可白禹双腿分明完好无损,这其中必然存了疑点。
陆寒霜懒于与白禹赘述,只道:“你与他的本性实在相距甚远,怎会天真到想替代他们?”
“本性?”白禹嗤笑,“那也不过是被写出来的东西罢了。”
他不掩讥讽:
“你眼中那个胸怀宽广、伟大殉身的人,看着是春风细雨般君子,其实不过也是个‘小肚鸡肠’之辈。纵是一场戏,也担心你爱上我,所以除开命运,他一早便写清我的性格。仿着你最讨厌的性格。”
早在一开始,白禹便深知陆寒霜不可能喜爱他,原也没什么。
可便是名山名剑时间久了都会生出山灵剑灵,更何况,他还是装着那位‘高贵灵魂’的壳子?
他原本想仿着那位努力装出陆寒霜喜欢的样子,可本性难改,两次皆失败。
白禹道:“从头至尾,我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你有也好无也罢,背叛了便能毫不手软杀之的可有可无的人吧?”
陆寒霜抬眼,“你恨西河主宰,所以想杀了他?”
“是也不是。”
恨是恨的。
不过,“不过我杀不死他,最多不过是让他输。”
输掉他宛如傀儡毫无意义的一生来推动的这局棋。
白禹看着陆寒霜取出的本命三器,一动未动,生死他其实已看透,只剩对陆寒霜的执着,未曾排解,耿耿于怀。
白禹道:“我唯一好奇的,便是你在这局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不论是什么,都与你无关了。”
白禹苦笑,道了声,“可惜。“目光未离陆寒霜,盈盈闪烁,似有千言万语,时至如今却也已无话可说。
陆寒霜未有丝毫动容,挥伞化千万剑芒,伴血雨纷飞,伞面血落如红梅斑斑点点,有种凄美。
陆寒霜未曾沾染半分血迹,衣衫纤尘不染,冷眼瞧着白禹缓缓倒下,最后道:
“你该明白,不论是人是物还是神仙天道,都有力所不及,应守本分,知足方可长乐。草木本无情,你既知晓自己只是一张承魂的皮子?一卷定好因果的文字,何苦凭生他妄,自寻烦恼?这世间大多悲剧,都是奢求不属于你的东西。”
白禹仰头望天,最后一眼里云团汇成鬼脸,似在幸灾乐祸。
他声如蚊呐,“……你,告诉我……这么多,就是想说……我……没有自知之明?
“不。”陆寒霜在他渐渐合上眼睛时,挥来一块白布盖住白禹的脸,缓缓吐出一句,“我是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