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白哽咽着点头,它尽量伸展着自己的躯体,真正地将自己展平成了一张大的毛毯,严丝合缝地将怀里的小人鱼包裹住。
桑寄渺轻笑着,任由它的磨蹭。不经意抬眸间,他看见了那重新扬起的白色毛发上,突兀地出现了一抹红。
那是,鲜红而粘稠的液体。
桑寄渺怔怔地在既白温柔的瞳孔反光里,看到了自己眼下流下了两行红色。他反射性地伸手,准备触碰那已经变得冰凉的红痕。却没有想到既白束缚着他四肢的力道,大的吓人。
被护着的人终于感受到了不对劲。
像是怕惊醒了什么,桑寄渺张口轻轻地呼唤着伴生灵的名字,“既白……”
那还闪烁着泪光的眼睛里满是坚定,既白最后蹭了蹭桑寄渺变小后那张更显瓷白的娃娃脸,仰头缓慢看向了那条细小的裂口。
又像是透过那个缝隙,正看向它背后所代表的东西。
“既白,既白!”
伴生团子像是平时玩闹的那样,用自己的毛发完全掩盖了自家小蝣的口鼻。闭上眼睛之前,它眷恋地拥紧了怀里微凉的体温。
没事的,桑桑。
一觉醒来,天就亮了……
不知道既白付出了什么,一人一灵携带着万钧之力,凶狠地挤压着那块已经有了破绽的蛋壳,“哐当”地砸在了那些泛着寒光的礁石上。
海底“山脉”猛地振动了一瞬,不堪重负的蛋壳终于发出了喜人的脆响。一个毛茸茸的白团子从里面栽了出来,狼狈地掉落在这片海底,又球一样反弹,翻滚不休。
它原本纯白的毛发,几乎被血色浸润了大半,原本柔顺蓬松的毛毛打绺成了一缕一缕。滚到了一半,又有一个泛着银光的长条形东西,从毛球中摔了出来。
两个不明生物,随着惯性往不同的方向又滚了一会,脏兮兮地趴在海底,生死不明。
在意识完全消失的前一刻,桑寄渺挣扎着透过自己满是血红的视网膜,无神地看了一眼蔚蓝的海面。
明明在这一刻,桑寄渺获得了来到这个位面后,就魂牵梦绕的自由,他却没有预想中的畅快与欢欣。
桑寄渺:贼老天,你给我等着。
血液没有了蛋壳的遮挡,在海水中渐渐氤氲开来。前来进贡的鱼群有一瞬间的骚动,又迫于什么,很快就摆尾离开,开始了肆无忌惮的猎杀。
一缕红色飘飘荡荡,被海水卷起带向了无尽“山脉”的终端。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一双冷厉的眼睛猛地睁开。在嗅闻到了微微有些熟悉的气息,狭长的银色竖瞳收缩成了一条缝隙,又缓缓还原成了正常的大小。
睡眠接连被打扰,难得遭遇这种情况,溯空明淡淡地看了一眼气息的源头。绝佳的记忆里闪出了一两个片段,让他回想起了某个有过一面之缘的稚虫。
须臾龙族漫长的生命,让他在除了睡觉的一些消遣时光里见过不少的种族。即使是同为神秘莫测的虚空种族,溯空明也见过不少。只一个浮空玄蝣的稚虫,让他感到兴致乏乏。
或许,未成年那会溯空明还有一些少年意气。
天生就拥有的强大实力,让少年龙有过一段热血沸腾的中二时期。在被扔出家门,游历各界的时候,溯空明见识过人生百态,其中占据最多的,就是各种各样的苦难与遗憾。
那时的他不是没做过救世主的痴梦,总觉得自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但是后来的经历,教会了他一个道理。溯空明用一句在人类社会学到的话概括来说,就是“升米恩,斗米仇”。
这个恍若烟花般,绚烂却转瞬即逝的种族还有一句话,叫做“不要轻易考验人性”。年轻时候的溯空明嗤之以鼻,后来被现实教做龙的他,也渐渐开始变得冷淡疏离。
既然救不了所有的人,那便索性置身事外,顺其自然。
原本喜欢投身各界,体验生活的龙族,也变得像他的同族一样,喜欢找个地方独自沉睡。
从一开始的无法茍同,到逐渐融入族人的步调,一梦千万年,直至某天陷入梦中不再选择醒来。
漫长而无趣,孤独且寂寥,这或许是宇宙给予须臾龙族的惩罚吧……
但是,今天他似乎没有办法简单的当个旁观者。
溯空明清清淡淡的目光,穿过了头顶上方的平静的海面,落在了风雷渐起的天空。
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在短时间变得阴沉。大片大片的乌云被吹至溯空明的上空,重重地压了下来。一声闷响,闪烁着亮光的雷电在云层里穿梭。
身为战力顶端的虚空种,溯空明不畏这些看起来虚张声势的东西。反而那一双如霜似雪的竖瞳,能看见更多表面之下潜藏着的东西。
这个世界的气机在某一刻被戳破了一个口子。本来气机升降出入还算和谐只是有些死板的世界,忽然被灌入了另一道生机。
一道更为蓬勃,且势不可挡的气闯入了进来。
虽然位面的确紊乱了一瞬,但是它就像是被放入了鲶鱼的沙丁鱼群。虽然不可避免地损失了一些小鱼小虾,但是它却被激起了从未有过的活力。
原本的计划被扰乱,即使带来的效果远超位面所预计的那样,祂依旧像是某些久坐高位的掌控者,大发雷霆。而且,这个初出茅庐的位面意识,还很没有眼力见的迁怒了一位成年虚空种。
溯空明写满无趣的眼睛里,难得升上了一股兴味。
说一句俗气的话,他已经很久没见到这么“单纯”的位面意识了。
巨大的海底山脉晃动着升起,只见一物“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