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緩步走到李長安身後,看著那爬滿青苔的孤墳石碑,忍不住問道:「你與師祖是舊識?」
李長安哈哈一笑,道:「舊識?豈止是舊識。」
洛陽耐心等待著下文,可李長安似又陷入了思緒,洛陽卻也出奇的不願在此刻出聲催問,打擾這片刻的寧靜。良久,李長安緩緩起身,轉頭看著她,笑問道:「你可知你這悶聲放不出個響屁的師祖在羽化前已是6地仙人?」
洛陽愣了愣,不知如何作答。
李長安轉身走到她跟前,探手握住了她手中青霜的劍柄,緩緩道:「天道有氣數,人道有命數,6地仙人之所以稱之為仙人不僅僅因力壓所有凡夫俗子,而是因其可窺天道一角。」
青霜出鞘時,洛陽並未阻攔。
李長安返身走到石碑前,緩慢抬起手,輕柔一揮仿佛女子柔荑拂過湖面,那凜然劍氣卻叫顓孫洛陽不由的渾身繃緊。石碑仍完好無損,卻不見絲毫青綠。李長安撫摸著石碑,嗓音輕柔,道:「這傻子為見微宮默默無名了幾十年,最後用他的命數換我的天道,可惜仍是被姜家人辜負了。這人就從來不會做買賣,長安城裡那麼多精打細算的謀士,你怎比的上?」
末了,李長安長嘆一聲,轉回洛陽跟前,將青霜歸鞘。她看著白衣女子藏有靈韻的雙眸,笑問道:「以前天道之下氣運枯竭,如今江湖百年茂林,又有餘祭谷身先士卒不惜自己命數為天下人重開天門,你可會辜負?」
面無表情的白衣女子竭力掩飾,手指卻仍不住微顫。
李長安淡然一笑,負手前行,朗聲笑道:「也罷,陶傳林今後這江湖便由我去替你瞧上一瞧。」
白衣女子仍立在原地,出神的看著那孤墳石碑,身後冷不丁傳來李長安的喚聲。
「此刻我忽然不想見你師父,今夜我便去你那借宿一宿可好?」
白衣女子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氣轉身大步朝李長安走去。眼前這人如今看來似乎也討喜了幾分,但她仍是徑直從李長安面前走了過去。
「你不回答,我就當你默許了啊。」
白衣女子默然不語。
第7章
李長安不僅境界大跌,且傷勢不輕,來小天庭山是借靈澤寶地休養生息來了。顓孫洛陽從師父澹臺清平口中得知此事時,不禁想起那日去雲霄峰時那人健步如飛的場景。頓時,黑了臉。自己不僅被李長安拙劣的演技給騙過去了,還軟下心腸收留了她一夜,當時就該一劍殺了那女流氓!
東面緊鄰宮主澹臺清平所居煙霞峰的□□峰有一汪清泉,由地殼之水上涌而聚,據說千百年不乾涸,泉水的源頭深藏著一條龍角蛟,故而名為洗龍池。每當日出東升池面金光粼粼,折射出與尋常山林湖泉不同的靛綠色,宛如一條青龍盤踞在池面上。尋常弟子極難有機會近距離觀此奇景,更妄論在池子裡沐浴更衣,能在洗龍池邊坐上一晚都算是祖墳冒青煙十八輩子積來的福氣。但此時此刻,就有一個人,一臉愜意的泡在池子裡,嘴裡還哼著不知名的曲調。
顓孫洛陽殺氣騰騰尋來時,那人不但未有驚慌失措,還恬不知恥的邀她一同坦誠相見的沐浴。
「修道之人怎可如此心浮氣躁?」光著身子的李長安一手撐著腦袋,頭頭是道:「這池子雖有龍靈之氣不假,但也不像山外弟子傳的那般可一日境界千里,只不過時常泡一泡著實對修行有裨益罷了。眼下你小宗師已臨登龍門,說不準在這池子裡一泡就一躍而上。我這好心幫你一把,怎反成了惡人之心?」
我信了你的邪門歪道!自小入山在澹臺清平眼皮子底下手把手親身傳授修養身息的顓孫洛陽咬著牙,愣是沒把髒話罵出口,但也瀕臨忍無可忍的境界。老天真是瞎眼,這種人是憑的什麼本事入的地仙?憑這張令人恨不得生撕了的嘴嗎?不過老天也有開眼的時候,不然眼下李長安就不會只能動動嘴皮子而已。
白衣女子不搭話,只死死的盯著她。李長安惋惜的嘆了口氣,臉上閃過一絲揶揄之色,而後氣定神閒的緩緩站起身。水珠竄成了簾,從李長安修長的身軀上沿著及腰的青絲,沿著菱角的下巴,沿著修長的手指,還有那雙清澈明媚的丹鳳眼,滴滴滾落。顓孫洛陽看的目不轉睛,似乎忘了她此行的目的。
只不過一瞬,洛陽的神色便恢復平靜,甚至蛾眉微皺。
李長安胸口及肚臍上方有一層細布裹纏,平日裡李長安喜穿長衫衣襟微敞,加上雌雄莫辨的臉龐總令人誤以為是個玉樹臨風的翩翩公子。在不周崖下,洛陽曾寸豪之間看過一眼那細布。似綢緞,又似蠶絲,光滑無暇隱隱泛著微弱的紅光。大野坪一戰,無人觀戰到最後,故而也無人瞧見了細布下那幅詭異的圖形。天人劍胎可不是噓吹出來的,洛陽自幼便比尋常人敏銳,直覺告訴她,那層細布之下掩蓋的不是什麼好東西。
李長安光著身子臉上沒了看好戲的神色,等了半晌,等來了洛陽牛馬不相及的一句:「你與余祭谷巔峰之時,誰更勝一籌?」
李長安愣了愣,嗤笑一聲走上岸,渾身水漬不知何時散發乾淨,她不緊不慢的拾起地上衣物穿戴好,淡然道:「我若自誇你肯定不信,但余祭谷當年屠戮東南三座城池為殺孽所困,回東越時便跌境至金剛,幾年前他重登6地仙人自然不及當年。但因我身負天道補漏,雖境界一如當年,卻談不上如何巔峰。我二人都是一桶水灑出了半桶,他引天雷,我舍半身修為,若真要論個勝負,許是兩敗俱傷誰也討不到好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