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日,是宋沛泽跟着光渡家的小少爷,第一次踏进这座上锁的内室。
推开折扇颇有年头的门,里面的内室中,满满装着几个巨大的书架。
书架之上,整齐堆叠着不知多少本的古籍孤本,一眼就能看出岁月侵蚀的斑驳,页面或有残损,脆弱泛黄,但全部完整地修补过,好好地供放在这里。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绢书和油墨的香气,混合着陈旧木材的味道,角落里,宋沛泽还看到里面有光渡禄同亲手配的防虫药,一同在这一隅角落里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光渡禄同小心的走进去,向宋沛泽介绍道:“这些是我家中如今最值钱的东西,我家现在虽然不行了,但我也从来没想过去变卖这些古籍,你看,这是唐代名家批注的《开元占经》,批注的是位名家,非常厉害,你闲来可以有限看看这本。”
“那这本《太乙神数》是焦延寿亲传弟子的批注孤本,你一定看这本,还有这部《天官书》,这是我太祖爷爷,沐浴熏香后亲手拿进来放在这里的,这百年间都没改过地方,还有……”
只是听着光渡禄同报出的名号,宋沛泽心中便知道,光渡祖宅内室里的上百本藏书,却是是光渡氏的不传秘宝。
这许多孤本,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只听着其中批注者的名号,便知里面陈列的每一本都是珍品。
宋沛泽当年家道未曾中落时,也碰到过感兴趣的书本,可是书本价贵,他没过多久,就彻底打消了读书的心。
更别说这种有价无市的孤本古籍,他心知这有多么贵重。
然后他就亲眼看着,光渡禄同将这把通往古籍的钥匙交给了他。
“从今天起,沛泽,你也是这里的主人了,好好对待这些书。”
那钥匙很轻,压在手心上的分量,却是沉甸甸的。
宋沛泽蜷缩手指,将那把钥匙包在掌心里,郑重地应了声,“谢谢你。”
……
又过了一段时日,光渡禄同几乎可以确定,他们光渡氏族的绝学,真的能在一个外姓人身上传下去了。
光渡禄同甚至动了心思,替他爹收个义子,这不也算是完成了他爹的遗愿?
若是沛泽改姓的话……
他们光渡的姓氏,说不定真的将会再入仕途,留名于司天监。
而等再过段时间,等城墙上的通缉令撤下来,等这件事从人们脑海中淡忘后,他就去找官府衙门中的熟人运作一下,看能不能帮沛泽重新落个户,就落在他家,说他们是宋人北上,投靠远亲。
这样一来,有了新的身份,他与雨霖妹妹也不必再躲躲藏藏的生活了。
白日里,这对兄妹都不会出这座院子,连邻居过来敲门,都只敢开小小的一道门缝,沛泽想透风,甚至只敢大半夜上屋顶,他们兄妹自从住进光渡祖宅就没惹过事,谨小慎微的令人心疼。
这段时间以来,他从妹妹口中,得知了这对兄妹过去两个月的经历。
若要他来说,这对兄妹实在是飞来横祸。
只是为了躲避他爹不存在的债,竟然被一路穷追不舍,为求自保,有几次逼得沛泽不得不动手将人打退。
而动手的结果就是,对面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
明明沛泽收手得很有分寸,但这些人在西凉府官府中有人脉,竟直接给沛泽定了罪,在附近城镇同步通缉,让这对兄妹寸步难行,一连两月露宿野外,实在是吃了不少辛苦。
改名换姓这事,光渡禄同越想,越觉得此举可行。
可没想看,宋沛泽听后,先是郑重道谢,然后就直接拒绝了,“抱歉,我还是想姓宋。”
光渡禄同完全想不明白:“可是妹妹说,他只是你的养父,改个姓也不算背祖,还能帮你摆脱通缉的麻烦,这有什么不好?”
“爹对我视如己出,恩重如山。”宋沛泽想去过去的时光,目光也多了几分温情,“等这边风声过去,查身份不那么紧的时候,我就会想办法入宋,将爹……的消息带回爹祖家,在那里,爹早就为我和妹妹留了一条后路,再过几年,我可以用新的名字、新的身份回归西夏。”
看到沛泽这样的神色,光渡禄同也没有被拒绝后的恼意了。
或许说,这样出色的样貌,无论他怎样,光渡禄同都很难对他生气。
光渡禄同甚至还问了一句,“那你也得改个名,你准备改叫什么?”
“等到了河东,宋家这一代的名字……嗯,该是王字属水的字,爹和我说过,玚、珀、珧,大概就这些名字里挑一个。”
宋沛泽虽然已经十四岁,但至今尚未变声,神情柔下来的时候,音质更显清脆。
他想去过去的日子,语气中透出笑意,“我名沛泽,妹妹名为雨霖,名字是娘取的,没有遵循这一代宋家子侄的行辈,当时为了我们兄妹的名字,娘当时还和爹吵了一架。”
光渡禄同沉默下来,他似乎明白了沛泽的坚持。
从妹妹和沛泽透露的过去中,他已看得出来,宋父于沛泽虽是养父,但对这对儿女确实很好。
背姓是弃养育恩,沛泽不愿意这样做。
光渡禄同知道沛泽有入宋的计划后,有些怅然若失,但随即振作起来。
也是,刚刚是他太想当然了,如今仔细想想,沛泽还真不能用他们光渡家的姓氏。
如果真为同姓兄弟,那他有些话,是真的不能说出口了。
在与宋家兄妹混熟了后,他就问过沛泽的生辰,结果就意外发现,他于沛泽竟然是同年同月只差数个时辰出生。